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书名:[网王]十五岁 作者:有人说 文案 如果人生可以倒带。 进学生会,拿第一名,重返十五岁,我兢兢业业一路走来,完美计划全凭过往曾经。 然而,你我之间。 无须预演,何必彩排。 愉快食用注意事项 #本文为[网王]女主角生存指南一文番外,首章留做备用,内有本文女主角浅仓世界在原文的出场片段。 #剧情独立,未看过原文不影响食用。 #剧情独立,未看过原文不影响食用。 #剧情独立,未看过原文不影响食用。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男主幸村,坚定1V1。 #关键词:暗恋、重返过去、改版人生、真实的你我 内容标签:花季雨季 因缘邂逅 网王 搜索关键字:主角:浅仓世界(AsakuraSekai),幸村精市 ┃ 配角:浅见川,真田弦一郎,仁王雅治,浅见未来 ┃ 其它:   ☆、[00]备用章节   00.   浅仓世界:女,本文主角,任立海大学生会副会长。国一入学时与幸村精市等人同届,后通过跳级考试直升国三,未读国二,与浅见川同届。   浅见川:男,任立海大学生会会长。浅见未来的哥哥,比幸村精市等人高一届。   浅见未来:女,[网王]女主角生存指南一文主角。浅见川的妹妹,与幸村精市等人同届。   01.   就在这个时候,礼堂上空响起了热烈得有些惊人的掌声。当然,这像是明星演唱会的声响,定不会是送给教导主任的。浅见未来转过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让人昏昏欲睡的教师训导,现在站在台上的,是个学姐模样的人。   隔着乌泱泱的人海,浅见未来很难看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要给一个主持人这样热烈的欢迎。   即使后来也常作为学生代表登台,朗诵或者演讲,破学校似乎玩不出别的花样。但她对舞台和镁光灯的所有记忆,好的坏的,最强烈的,几乎都来自于小学时的那次合唱比赛。   那是每当她站在舞台上时,都会咻地跳出来,覆盖下面乌黑的人头攒动,遮掩掉礼堂上空回响的造作声音,□□裸地、倔强而沉默地立在她面前,姿态一如当年的浅见未来在三分钟里无声的伴唱。   并不准备发表演讲,舞台上的女生站到话筒前,声音很有穿透力:   “下面请欣赏演讲,《三月弥生,立海学子扬帆远航》,演讲者,高二A组浅见川。”   掌声雷动。记忆中似乎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大家一般情况下都在走神或者聊天,尤其是礼堂中后部分的人。然而这一次,学生们都出奇地捧场。甚至扬声器也很配合。沉稳而清冽的声音传遍了安静的礼堂。   “我们学生会会长。”酒德光咲抬抬下巴说,“虽然刚才的话有编造的嫌疑,但这位可以货真价实的偶像人物呢。还有主持的学姐,浅仓世界,她是学生会副会长。”   浅见未来低头笑了笑,大家都在伸长脖子张望上的小黑点,她的目光反倒飘离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耳朵却紧张地捕捉对方好听的声音。那样沉稳而清冽的声音,就像这个人一样。   02.   礼堂真大,穹顶密不透风地压下来。浅见未来转了半天也没找到出口,沿着墙一路走,居然误打误撞跑到了后台。   掌声如潮,浅见川的演讲结束了。但她不想回去,就靠在窗子边的栏杆上,目光空茫地望着空旷的操场,诗朗诵的声音透过幕布钻进耳朵。   也不知道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呆着没事儿别总追求浪漫。她刚刚旁若无人地伤感,文艺情绪泛滥,转身就让人照脑门拍了一闷棍。   一个别着学生会徽章的高二学姐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看起来有点眼熟。   “新生?”她微笑。   浅见未来正经八百,“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出来走走,只是……咳,不会记名扣分吧?”   对方笑得更灿烂,“你从国小直升高中啊?都什么年代了还扣分?这可是风纪委的事,快进去吧……”说着侧身让开,浅见未来却突然想起来。   “啊,你是……你是刚才主持的学姐!”说实话还是有点紧张,总觉得她会扣她们班级的评比分数。果然是国小时候在走廊里追赶跑跳被抓导致的心理阴影。   “听你的语气,好像我不是主持而是来杀人放火的。”学姐眼睛微微瞪大,好像听到了有趣的事,然后又弯成月牙,“我很可怕?很可怕的话你应该现在就回班里坐着。”   “现在诗朗诵呢。往回跑太煞风景。顺便出来走走。”   她点头,“可演讲的时候出来走走,而且还迷路,同样也是大煞风景的事情啊。”   浅见未来觉得她可能是脸红了。人家也没说什么,她脸红什么。   “不一样的。”她郑重地说,“学生会会长器宇不凡,一定不会计较。”   学姐眼睛里面的笑意更深,“这可不一定呐。”   浅见未来笑了,但是嘴角有点酸。   她并没有被赶走,作为带着徽章的工作人员,对方竟然和她一起趴在栏杆上发呆。四周很安静冷清,热闹的是隔着一层薄薄幕布的舞台,诗朗诵的声音甜而不腻,至于说了什么,浅见未来没听。   清晨的风舒爽温柔,撩起她额前的细碎的刘海。浅见未来偏过头,说出来的话好像中了邪,“学姐,我叫浅见未来。”   学姐的笑容忽然停顿,然后悄然隐没。   浅见未来不明就里,只能呆望着她。   “……下面是新生代表发言……”   她的脸逆着光,只能看到晨曦给她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浅见未来不知道怎么突然不敢讲话,扬声器里面是沉稳而清冽的男声,衬得周围很安静。   所以就这样恢复到了一开始那副并肩发呆的状态。浅见未来拄着下巴,被风吹得很舒服。   就在她几乎要睡过去了的时候,后台的门被人推开,沉稳清冽的男声裹挟着一阵风,在她耳畔炸开。浅见未来慌忙抬起头,对上浅见川的眼睛。   “未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轮到新生代表发言了。”   话音落地的刹那,沉默许久的右耳忽然响起浅仓世界的轻笑。她稍一扭头,目光撞进少女水雾氤氲的眼眸里。   “真是好名字。”   正想问问她到底什么意思,对方却一把揽过浅见未来的肩膀送她往舞台的路上走。经过浅见川的身侧的时候,忽然听到她说:   “赶紧去吧,新生代表!”   走了几步回头,浅仓世界站在原地看她,笑容灿烂。声音高昂又流畅,仿佛只等这么一个瞬间。   03.   她在大厅里转了三圈,运动会的日子,行政楼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遇到,兴许这才是对她的报应。浅见未来深呼吸,打算往右手边走,忽然被搭住了肩膀。   “走错了,是往左边。”   她回头,是浅仓学姐,胳膊上带着学生会的袖章,一脸安然。浅见未来愣了愣,反应了一下才慌忙微笑起来。   “学姐你换发型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长发梳腻歪了,”她怀抱文件夹,拉着浅见未来往右边走,“五月到了,天那么热,好歹换换发型。”   浅见未来盯着她的发梢,马尾辫上下颤动,目光一直延伸到浅仓嘴角很淡的那抹笑。明明只见过两次面,她却在对方身上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不冷淡也不热络,气场不强,却依旧让人觉得夹了层什么。   好像你所见到的不是真正的她,云山雾罩,浅见未来也说不清楚。但转念一想,也许这种论点在柏森光面前是站不住脚的,身为一个自来熟,所有人大概都会对他苦手……不,上杉是个例外。   也许是立海大人才辈出,浅见未来安慰受伤的自己,不然为什么她遇见的全都是有个性的人?   “学姐你不参加比赛吗,怎么在这里?还有……”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医务室?   “难道你只是想出来走走?”她歪头,忽然笑了,“可为什么你每次散步都会迷路?”   浅见未来的背骤然绷紧,装模作样地偏过头,却听见她接着说:“至于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今年学生会的安排的确挺奇怪的,”浅仓自言自语着,自嘲地笑了一下,“大概是会长的决定吧,拯救迷失于行政楼里的学生什么的。”   她翻开的文件夹,第一张纸上,浅见川的名字赫然在列,反射出金灿灿的阳光。浅见未来挪开视线:“真是奇怪的理由……”   “不过,还真有这种事情发生哦。”沉吟片刻,浅仓世界慢悠悠地说,“国一的开学典礼,我就因为在社办大楼里乱跑,想找学生会办公室却没找到,结果还闹出了笑话呢……这是前辈的教训。”   她的表情意味深长,让人觉得不止闹出了笑话,也一定有什么发生过。可浅见未来不会问,她从小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从话里话外读出点儿别的什么,却从来不准备验证那些想法的真伪。   “谁说的,”浅见未来瞎接话,“明明是立海太大了,正常人都会迷路的。”   有那么一瞬间,浅仓听到这句话,瞪大了眼睛看她。然后才笑起来,露出一排齐齐的白牙说:“……是啊,连运动场都那么大。”   浅见未来被噎了一下,接着伶牙俐齿地反驳回去:“至少我跑完了啊!”   表情认真。浅仓笑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两人顶多差一岁。可是这个举动她做出来,并不突兀。   然后扶了下耳侧的鬓发,特别认真地看着浅见未来。   “还有人陪着呢,不跑完都对不起别人。”她再次绽放出笑容。   浅见未来脑子里轰的一下,好像一把火点着了似的。只能手忙脚乱地笑两声,低头摆弄相机。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太讲话,行政区的走廊和大厅空旷安静,穿过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脚步声像小鬼儿一样追随着她们。   她是个害怕冷场的人,可神奇的是,和学姐在一起,无论是开学那天在幕布后的沉默不语,还是今天,她都没觉得难堪。也许是对方一直是淡淡的,也许是对方身上那种奇妙的熟悉感,让人莫名觉得安心。   到了三楼,学姐突然在楼梯口停步,对她说,走廊尽头那个就是医务室,你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吗?”   学姐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浅见未来觉得自己很冒失,赶紧点了个头,说:“谢谢学姐,那我过去啦!”   跑了两步,却鬼使神差地又回头去看她。浅仓世界还站在原地,盯着走廊尽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专注的样子很动人。可能是感觉到浅见未来的目光,她对上她的眼神。   不知怎么想的,在拧下门把的刹那,浅见未来忽然开口,巨大的声音,在走廊之间冲撞回荡。   “学姐,那是我同桌!”她郑重地说。   浅仓缓缓眯起了眼睛,那是浅见川的笑容之后,她第二次觉得谁的表情缓缓盛开,像慢镜头一样悠长。   “恩,同桌,同桌好。快进去吧,小同桌。”   她轻轻地说,然后笑笑,落落大方地转身走了。   浅见未来站在原地,抿起嘴巴,然后推开了门。   04.   浅见未来把相机挂到脖子上,转身背上背包,想了想又转头回来:“真不和我一起走么?兄长大人。”   “不用了,学生会任务比较重。未来你最好快点跟上班级队伍。”   “真——差——劲!诶——难道是学生会有漂亮学姐所以嫌弃妹妹的缘故吗?比如……”她环视周围一圈,忽然撞上正看过来的,浅仓的视线。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记眼刀劈了回去。   浅见川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想什么呢,快去快去快去,等下你们的委员长要哭着找你了。”   “果然被嫌弃了……”她抿着嘴巴和浅见川告别,不出意外接触到对方满脸的无奈和宠溺。   那厢浅仓世界正在点名,看到她炮弹似的冲过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惊讶道:“学妹你有事吗?”   “没事没事ww”   “那就好,登山的时候小心一点。”平淡的关心经过她的柔声润色,竟添了一份难得的热络,“加油哦。”   浅见未来觉得自己遇到了女神。   所以那句“跟我哥哥好好约会哦”就不明不白地脱口而出,好久才心虚地去看对方的脸。学姐微微歪了一下头,像是完全没搞清状况似的笑了,接着伸出手,把她朝入口处轻轻推了一把。   “去吧。”   后来浅见未来早就回忆不起那时学姐脸上的表情。只记得她的笑容,落落大方,与那天走廊上的天光融合在一起,如出一辙。   05.   浅见未来走在去学生会的路上,三分钟前结城橘衣的最后一句话依旧在耳边盘旋,那种背水一战的坚定,让她把肚子里的安慰与劝解全都吞了下去。她知道她不需要,此刻的结城橘衣像是一条绷紧了弦,任何失败与岔子带来的永远不只是前功尽弃。   留下来帮忙的除了仁王、山下,还有其余几个同学。离新闻社的报到还有十五分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绕路去一趟学生会办公室,上报一下昨天发生的事情,顺便说明一下现在的情况。   到了。浅见未来深呼吸,推开那扇门。   伏在办公桌前的是另一个人,她抬头的时候,眼神放空了一秒。目光好像已经透过了浅见未来的脸,抚摸着另一张容颜。   “学姐好。”   06.   浅见未来接到浅见川的简讯,问她有没有空可否来天台一趟,于是欢快地请了假,丢下腿脚不便的副部长就混进了汩汩人流。前脚刚踏出礼堂,后脚还没靠上来,骤然开阔的视野里就落落大方地闯进了另外一个人。   “学姐!”   这样的称呼委实有些变扭,下一秒就淹没在此起彼伏姿态各异的呼名道姓里。她觉察到不对刚想改口,对方却已经转过身来,挽起耳侧的鬓发,隔着一重又一重的脑袋上下打量她几眼,笑了。   “日子过得真快呀。又是一年了。”   她们俩坐在学校边的奶茶店里喝饮料,依旧是当初那张她气急败坏地拆开女主角之书的桌子。浅仓世界盯着咕噜咕噜往外冒气泡的柠檬水看了很久,忽然发出这样一句没头没脑的感慨。   又一年的新生入学,又一年的运动会、远足、海原祭加、校庆……和又一年的毕业和升学。对立海大来说,毕业意味着离别,升学意味着相遇。   浅见未来一边给吸管打结一边点头,“最后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读高二,留着长发,成天在学生会里进进出出。而现在……学姐你变了好多呀。连刚才的主持都比我入校那会儿更有味道了。”   “是吗?”她不好意思地睁大眼睛,浅见未来在那双古井般幽深的瞳仁里看到了自己,“这句话该我对你说才对吧?”   她拂过吸管边缘颤动的水珠,其实这么多年来,学姐身上有种特质从未改变过。当她的目光落下时,总先能径自穿过浅见未来这个大活人,投向另一个姓“浅见”的影子。   然而浅见未来身上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改变,就是她终于不必在别人的一言一行里抽丝剥茧、挖出自我的存在,她深知兄长对学姐而言更加重要,无论自己成长多少都无法遮挡那道破开混沌年少的耀眼光芒,那就退一步——至少,这种看待问题的方式是高一时诚惶诚恐的她所不具备的。   否则,也就不会去天台见那个人了。   两人又聊了些别的,学姐重复着感慨说她变了,变得风风火火了,不再是那个在后台转悠没带稿子就冲到镁光灯下的小女孩儿了。   是吗。她笑。   学姐又说,厉害的后辈一年比一年多。一年前她带过的高二新人,如今已经成了学生会的下一任副部长。浅见未来随口问了句名字,她耸耸肩,说,是叫结城橘衣啊。   手边的饮料杯快要见底时,终于收到了浅见川的简讯。   【我在天台,你又跑去哪儿了?】   “我得走了,”她冲学姐吐吐舌头,“哥哥在催,跟包租婆似的。”   浅仓世界点点头,安然地靠在椅背上,并没有和她一样急着离开。浅见未来刚走出几步,忽然一个转身,下一秒大步跑回学姐身边:“那个……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恩?”   “我想知道……”她抓紧了口袋里的手机,想说的话拐到嘴边,又偷偷留了回去,“领毕业证书的那几秒,校长究竟在你们耳边说了什么?”   学姐慢悠悠地看着她。   “‘祝贺你’,”然后垂下目光,“校长说,祝贺你。”   浅见未来第二次扬起手说再见的时候,学姐的唇瓣忽然动了动,下一秒拉长成和初见那天一样灿烂的笑容。   “谢谢。”   谢谢你什么也没有问过,谢谢这一切你都懂。 作者有话要说:     ☆、[01]最后的赢家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新开,更新稳定。   本文为[网王]女主角生存指南一文番外,首章留做备用,内有本文女主角浅仓世界在原文的出场片段。   懒得翻回去的同学,可以看下面的简介:   浅仓世界:女,本文主角,任立海大学生会副会长。国一入学时与幸村精市等人同届,后通过跳级考试直升国三,未读国二,与浅见川同届。   浅见川:男,任立海大学生会会长。浅见未来的哥哥,比幸村精市等人高一届。   至于你们的男主角,在下一章,所以别点叉wwww   「浅仓同学?」   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刺目的白光,浅仓世界这时才敢小心翼翼地掀开眼帘,周遭嘈杂,人影绰绰,彼此摩肩接踵,她蓦地愣住,一回头,却被塞上十几公分高的资料。   「这是……」后半句话淹没在班长不容回绝的拜托里。   「你有空吗?能帮我把这些资料送去学生会吗?」   浅仓愣在原地,油墨气息裹挟着大扫除时浮动在空气里的浮灰,一齐争先恐后地涌进鼻腔。她圈紧怀中的文件夹,打了个喷嚏。   是五年前,国中一年级的入学日。   她居然回来了。她……真的回来了。   *   高考终于落幕,浅仓世界自以为考得不错,在家等成绩的日子逍遥自在,却接到了学生会聚会的邀请。电话那端组织部部长舌灿莲花,噼里啪啦报出一串地址,语速飞快,一个劲儿怂恿她,好歹是最后的会面了,这么些年做牛做马忙里忙外,总得有点感情吧?   浅仓世界握着听筒的手微微颤抖,良久,才向电话那头给出自己的答案。   然后按下挂断,露出一个无比温柔的微笑。   其实做牛做马也好,有无感情也罢,于她而言都没什么意义。甚至不明白这种联谊究竟是什么目的,而天气闷热,阳光暴烈,又有什么可聚的。   但她还是答应了。   一如当年头一热递交学生会入部申请,又苦心孤诣跳到更高的年级,只不过是抱着一份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希望。   *   第二天浅仓世界推开包厢门走进去,被呼呼的冷气扑了满脸。   「你还真准时啊。」组织部部长靠在墙边玩手机,朝她点头。   她抬起手表,发现到场的时间与约定好的分秒不差,便也耸耸肩:「是啊,谢谢夸奖。」   对方挑眉,亲昵的口吻拿捏得恰到好处,半真半假的热络,「刚才快吓死我了,还怕请不到副会长你呢。」   「怎么会,」她环顾四周一圈,目光蜻蜓点水般一顿,复又莞尔一笑,「你的面子,我当然要卖啦。」   后半场大家都喝高了,远远看过来,学生会会长浅见川正在一群人中央笑得随和得体,被一杯接着一杯地灌,来者不拒。   这样一个人,连酒量都出奇的好。   浅仓世界低头默默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葱白的指尖,平坦的掌心,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有段时间学校里刮起了看手相算星运的风潮,她禁不住几个学妹过分热切的怂恿,只好在放学后被她们架着光顾了一处算命小摊。   戴着墨镜佝偻着背的老头儿要她把手伸过去,语气低沉神秘,浅仓世界万般无奈地照做了,连身侧簇拥的小丫头们都屏住了呼吸,一双双圆睁着的眼睛,好像此刻一句多余的话都会震裂她原本平步青云的命运,这样的代价她们支付不起似的。   「丫头,东想西想什么呢,不专心这命怎么算得准呢?」   她吓了一跳,那个老神棍低下头,透过墨镜上方的空隙朝她翻了个白眼,沙哑的嗓音在空旷的老街上久久回荡。   浅仓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了一句,「你不是瞎子啊。」   老头被气得又翻了好几个白眼,「我说我是瞎子了吗?」   小学妹们投来的眼神满满都是责怪,她耸肩认输,小气地背过手问道:「那……您究竟看出了什么呀?」   老头抬起眼,摘下墨镜,露出大眼袋,摇头晃脑地说:   「看到了吗?这条线长长的,弧度饱满,说明你学业有成,今后事业也会顺顺利利的;这条是爱情线,纹路深邃,很干净,不太会有什么坎坷和磨难;还有生命线,从手腕一直延伸到虎口,不错不错,看来丫头你是个长寿的人呐。」   她望着老头儿那张沟壑纵横的黑脸,即使心里知道这些都是为了谋生赚钱而导演的客套话,也还是被这种气氛感染了。她把手轻轻地从背后抽出来,凝视着对方口中象征命运的那一条又一道阡陌纵横,仿佛一眼望穿了二十年后春风得意马蹄疾一路看尽长安花的自己。   浅仓世界轻快地点点头,揉了揉被冷风吹得有些僵掉的脸,努力笑到最大范围:   「恩,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   她蹦蹦跳跳地和学妹们一块儿走出了老街,脸上满是幼稚的笑,心就像泡在42℃温水里面一样舒坦。   然而当年没有将她吹清醒的冷风,此刻还是呼呼呼地从空调挡板里冲了出来。   老头儿那双深邃的眼睛,为什么没有看到横亘在生命和爱情线中央的那道乱纹?像条长鞭,哗啦一声把原本的锦绣前程划成了两半。   浅仓世界叹了口气。   装神弄鬼、怪力乱神的东西,她终究还是不愿意信的。   *   不知是谁说过,如果你很讨厌一个人,那就带他去吃自助餐。至少美酒珍馐,源源供应,可以堵上两张空洞的嘴巴,食物的香气塞满暗潮汹涌之间的每一丝嫌隙,刷出两张彼此都和和美美的面皮。   她很难表示不同意。   至少整整一个中午她都得以安坐在角落刷推特。组织部部长转身加入国王游戏的队伍,而几个相熟的同学各有各的圈子,没人关心她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卖谁的面子?   答案昭然若揭。   浅仓世界抬起头,就看到一群排成人墙的男生勾肩搭背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往她座位边一杵,撩起嗓子整齐划一地吼了一声——   「嫂子~!」   分贝太高,像一把槌子狠狠敲了一下浅仓的耳膜,带着嗡嗡的余音,不绝如缕,震得她有些怔忡。   「怎么了……?」   抬头就看到浅见川被大家簇拥在中间,一语未发,端着酒杯的手骨节分明,笑得很纵容,又很无奈。   「没怎么,你让他们过把瘾吧。」他不制止,也不打算解释。毕竟话茬子已经在这群人嘴里传了几轮——   「对啊对啊,这声‘嫂子’我们可是憋了整整三年呢!」   「副会……啊不嫂子你知道吗,高一进学生会时我就久闻正副会长这对天作之合的CP,结果现在老子都统领组织部大半江山了,你们怎么还没在一起?」   「哟!原来你小子动机不纯!」   浅仓的眼神一个个扫过去,轻飘飘地像一束羽毛。语气很大方,也很委屈,「你问他呀。」   「副会长就是会打太极。」黑黑的体育部部长凑上来,「明明大家都知道会长什么都不会说。这点上你俩还真是配。」   于是男生们开始一个劲儿地怂恿浅见川一开金口,「讲讲他们俩之间不为人知风花雪月的过往」,她沉默地立在一旁,轻轻揪住了自己心底片刻的冷场。   是的,他什么也不会说。   即使他俩之间本没有什么的关系早就被顶上BBS热帖系列,即使当年看帖不回的家伙已经长成学生会叱咤风云举足轻重的人物;即使学生会上上下下都认定正副会长是对金童玉女,即使最后这个她并不喜欢的形容也成了高高悬挂在头顶的准则。   像把侧刀,什么时候落下来,什么时候念想就会清脆地死掉。   「不用理他们,这群人今天一个个都玩疯了。」浅见川清清嗓子挡开一浪高过一浪的声讨,「敬你,这杯我喝完。为我们认识五年,为我们的学生会。」   他颔首。   他举杯。   而浅仓世界的动作却更快。酒杯纤细的握柄像一根羸弱的救命稻草,被她抢先捏紧,然后在浅见川惊讶的目光中一仰而尽。   仿佛这样,她就是这场无人问津的角逐中最后的赢家。   *   石榴红的液体金润唇齿,漫过口腔,像一条回忆的河,喉头一动,最终都缓缓注入心窝。   于是她的心脏也像是泡在这一汪酒精里,既温凉,又酸涩难当。   「啪嗒。」   当她把酒杯移开时,只听一声轻响,周围一下子暗下来只剩一束灯光打在大厅正中。   浅仓世界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02]豌豆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哈利路亚——Chance.」——该设定源于日剧《求婚大作战》。没错我是个走到哪儿把这部剧安利到哪儿的脑残粉www   浅见未来:女,[网王]女主角生存指南一文主角。浅见川的妹妹,与幸村精市等人同届。   这章翻过之后浅见川就可以隐退了,全是你们的幸村和浅仓洒满了糖的愉快日常。   「泰戈尔曾经写到,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一个穿着立海大西装校服架着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站在聚光灯的正中,背对着他。   「你呢,虽然至今为止的路都走得中规中矩,格外成功,但似乎仍然感到后悔和不满足,最重要的一点,你喜欢他,却并不知道他的回答——「男生侧过头,说道,「是吗?」   她狐疑地环顾似乎是静止了的人群一周,还是决定皱了皱眉想要打断这个自说自话的奇怪男生:「请问——」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男生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一路走一路迎着追光,「如果可以重新回到那个时候,重新和他相遇,抓住曾经失去的机会,再一次站到他身边,变成不一样的自己。」   浅仓一愣。   「你这么说也没错……」   「那么就这么办吧!」他转过身来,伸手制止了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诶?」浅仓诧异地睁大眼睛,身体微微前倾,「不好意思,我好像没有听懂……」   「你回到过去,将从认识他之后的人生毫无遗憾地改变过来,」他摘下眼镜,「塑造一个你想要的未来。」   「改变过去是指?」她忍不住没有礼貌地插嘴,心中小声嘀咕着对方所言的可信度。   「我有一个忠告要给你,时间有限的,回到过去这件事也是不能为旁人所知的。如果你能恪守诺言,保住秘密,装作一个天真浪漫的少女,那么凭借你的聪明和执念,结局一定可以有所改变,至少不会只是站在这里听他说——‘为了学生会’。」不戴眼镜的男生简直是一个话痨,浅仓听了半天都没听出个所以然,「否则,一旦你向旁人泄露了‘我来自未来’这样的信息,并妄图改变别人的命运,那么很抱歉,你的旅程会就此中断。」   两人之间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浅仓世界揉揉眉心,「请问,你也是学生会成员吗?」   「你怎么会这么认为?」他疑惑地拎拎上衣下摆,「因为这条校服?」   「那么你是这里的服务人员?」   他挠挠头,「告诉你吧,你既不是服务人员也不是人类。」   「不是人类那是什么……」她今天似乎点满了吐槽的技能,「真奇怪。」   男生站在追光里,回头看她,笑意更深。   「妖精。」   浅仓世界掩住了唇。   「妖……精……?!」   他闭了闭眼。   「妖精?!」   「是啊,准确的说,是一本书。」无视她震惊的神情,男生缓慢地踱到一张餐桌前,扬手示意她环顾四周,「你不觉得这里的人都一动不动吗?这是我族的杰作啊!」   「然而从一开始我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大部分人都是在结束之后才明白真相的。」男生戳了戳浅见川双颊上挂着的酒窝,「就像你和他一样。」   浅仓还在嘴硬:「即使是这么说也……」   「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你想回到从前还是不想?」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只要在两者中选一个就行了!」   「那当然是想了。」她把酒杯轻轻地放到台布上,「可是……」   「了解。」男生点点头,弯腰拿起盘中的食物,「这个天妇罗是你的?」   「是的……」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毫不客气地吞下了整只炸虾。   「所以要怎么做……」   男生微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后凑到耳边,低声说:「跟我念一遍咒语——」   浅仓即刻后退一步,「不要。」   「祈祷吧,」他双手环胸,不为所动,嘴角还泛着点点油光,像个调皮的孩子,「希望会实现的。」   两人执拗地对视片刻,她终于双手投降,败下阵来。   浅仓微微侧过脸,避开男生身后浅见川的双眸,小声嗫嚅道,「哈利路亚……Chance……」   「太轻了,再说一次。」他得寸进尺地拿起另一个炸虾。   「哈利路亚——Chance.」   「再大声点,来,摆个pose。」男生拍了拍浅仓的肩膀。   她觉得自己的额角快要具现化出一条十字路口了。   「哈利路亚——chance!」   直到那束追光落在她身上——   *   浅仓从回忆里面走出来,仰头对着班长笑了笑,神情恍惚。   「行。」   「抱歉,这里实在是抽不开身……」眼前的少女并未发现异样,自顾自地朝她鞠了一躬,马尾辫晃来晃去,「谢谢啦!」   「恩,不用。」生锈的关节艰难地配合着她的意志。点头,后退,转身,下一秒,终于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手肘重重地撞在身后那人的腰际。   浅仓急忙回头:「不好意思——」   四目相接的瞬间,身后的少年正歪头打量着她,末了忽然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要紧吧?需要我帮忙吗?」   她第一次遇见幸村精市,居然就是再这样一个艳阳天。煮沸了的教室吵吵嚷嚷,热络的女孩子在人群里穿梭来往,含羞的优等生提着簸箕低头寡言地打扫,散伙饭上呼呼的冷气似乎还吹拂着脸颊,唇齿间萦绕着酒精的余韵,浅仓世界尴尬地站在原地,眼见对方已自觉地分去一半文件,只好低下头说了声,好。   然后他们就都笑了。站在闹哄哄的扫除胜景里,孤零零的眼神彼此交汇,内心好像在说,看,那两个社交障碍的新同学。   从教学区到社办大楼,一路上他们都没怎么讲话。走廊和大厅空旷安静,穿过灰白色的天光,只有脚步声像小鬼儿一样追随着两人。   她忽然想起当年的运动会,她戴着□□章被分配到行政楼区域。百无聊赖之际忽然遇见浅见川的妹妹,那个总是狡黠地笑笑,睫毛扑闪,好像在说话的小姑娘。她们也曾并肩走上一程,她送她到医务室,她说,不和我一起吗?   此时此刻,那一年的天光翻涌上心头,她才有了一丝脚踏实地站在过去的实感。那个奇怪的男生没有骗她,无论如何,她回来了,带着五年里咀嚼地失去了原味的记忆。   重新开始。   再有三百米,她就能见到那个人了。   和当年截然不同的姿态。   *   「X岁那年我从XX搬到XX,遇见了自己心爱的少年XX。」   高一时的后座极喜欢看小说,上课下课书页翻个不停。浅仓偶尔瞥两眼,却总能在开篇发现这样的句子。   后桌见怪不怪,说青春文学就是要这种意境,明媚忧伤。   她诚恳地点点头,虽然没有体会出来,可那么一个瞬间,也曾想过把这当作故事的开始。   久留于记忆中的那个夏天,如今天一样闷热,阳光暴烈。   同样的新生入学,同样在典礼结束之后大家忙着打扫卫生。同样,唯独她很闲。浅仓从教室这头晃到那头,根本不懂得收敛,直到被班长叫住。   「浅仓同学?」   一回头就被塞上十几公分高的资料。   浅仓艰难地稳住,找不着对方的脸,只能闻到满鼻息油墨的气味。   「你有空吗?能帮我把这些资料送去学生会吗?」   穿过中央大道走进行政楼,她那时还是原装的国一新生,原汁原味的稚气和浮躁,开学第一天,走廊空旷,浅仓觉得实在很无聊,于是手痒了去翻怀中那沓新生资料。每一张证件照都死板而严肃,一副副不像是去学校而像是上战场似的苦大仇深的表情,简直可以直接打包po到推特上。   她一边笑一边往楼梯上走,注意力完全不在脚下,于是在台阶尽头一脚踏空,连人带资料一块儿摔了下去。   世界安静了。   浅仓世界从白花花的A4纸中坐起来,抬头递延,居然看见了另外一个男孩子。   社办大楼三层,长长的走廊仿佛时光甬道,少年逆光而立,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四目交接的瞬间,浅仓心里居然腾升起一股迷迷糊糊的温情,下一秒,一头小鹿不管不顾地撞进了那团迷蒙的水汽中间,溅起一阵欢快的遗憾。   太丢脸了。   男生愣了一下,然后才关上身后的门。她这才惊觉自己还有正事要干,收回目光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收拾一地狼藉。   「给你。」   散落在地上的文件袋被叠地整整齐齐递给她,正上方,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浅仓慌慌张张地接过,最顶上那份居然属于自己,正从文件袋里画出来,随便拍的证件照恰好露在外面。   三伏天气,她用发卡别起刘海,额头上于是多了两颗张牙舞爪的痘痘。   「挺可爱的。」男生笑了。   浅仓世界愣愣地盯着照片中央的人,那个瞬间,恨不得在自己脑门儿上敲下「不合格」的大章。   真的吗?   她赶紧咬住自己的舌头,差点就问出来了。   「你脚踝肿了,不要紧吧?」   男生礼貌地搭了把手,送她到医务室,看医生开了药又在床头坐下。浅仓世界双唇紧抿,搜肠刮肚地开始寻找话题,却听到他淡淡的说,把资料给我吧,帮你捎去学生会,你能走路了再回班吧。   雪白的大门砰的关上,斩断了她投去的目光。   浅仓世界躺在医务室绵软的床上,心里却有个豌豆公主正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侧过脸,轻轻笑了,少女心像是烤化了的糖浆,肆意流淌,甜腻欢畅。      ☆、[03]这个人会发光呀   开学后不久的社团招新周上,她终于从身边同学一口一个「你看是不是超帅我都想随便凑上去告个白了」的花痴宣言里,获悉了男生的名字。   一瞬间有些恍惚。   学生会报名地点前人潮汹涌,奋力挤到长桌前,浅仓忽然想到了最近读过的那本书。   「洛丽塔,我生命之光,我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洛——丽——塔: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   洛。丽。塔。」   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浅——见——川,恩,浅见川。」   下一秒,那串附属于这个名字的头衔才汹涌而来,「学生会会长」「万年第一」「全民男神」,与眼前这个人无比般配、金光闪闪。   她听到心里的豌豆公主垂下头,呼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把报名表交给一个国二的学姐,她抬脚转身就走。身边的同桌拉住她说,再等等,你让我拍张照片留着回家欣赏。   她于是回过头。   长桌后的那个身影忽然站起来,抬起眸子的瞬间,对上了她的眼睛。   然而,这是国中高中整整六年里,她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注视浅见川,隔着一重又一重人海的阻隔,挽起了身侧同学微凉的胳膊,笑容里没有卑微和期待。   *   好像只是一铲子下去,无意中掘起了心里的秘密。至此,人生的奥妙,青春的意义,全都喷薄而出。   浅仓世界的少女心烧起来了。   她跻身挤入学生会,开始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小干事,成天穿梭在社办大楼,循着那日跌倒在楼道上的滑稽而浪漫的脚步。一年后带她入门的学姐毕业,浅仓世界也摘取胸前颜色黯淡的绶带,坐到了副会长的办公桌前。   以一个国三生的身份。   没有人知道这短短的一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昼夜颠倒地写题,大热天背着书包去图书馆自习,从中等名次,到名列前茅,再到稳坐年级第一的宝座,当批准跳级的报告书发下来时,手头那几本破破烂烂的国二课本已经全被吸走了精华;同学聚会一律推掉,不逛街、不谈恋爱,连听外文歌曲、看原声电影这样难得的消遣,都不过是建立在「好好学习英语」的功利目的上;早晨五点走进教室,傍晚踏着夜色离开,午自修和社团活动全都泡在学生会办公室,能接的工作全部揽下……   跳级考试的前一天,冻人不冻水的三月。她去校外的补课班交了这一年的学费。然后背起书包沿着市里最长的那条商业街散步,不想回家。种种繁杂的事项又完成了一样,她想,这样的日子就要结束了。   抬头看到一家淘衣服的小店,在这样昏沉沉的天气里挂出一条又一条色彩缤纷的针织衫和T恤,仿佛春天嚣张的预告函。   那天她心情不好。书包里面是大本的模拟题和练习卷,最终的挑战越来越近。她并不害怕,任谁突然升一个年级,和不熟悉的人作伴,不管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总会有点不习惯,可浅仓只是困惑自己到底是离幸福更近了还是更远了,心中莫名的焦躁无法熄灭,任她像平常一样规劝自己要忍耐要安分,就是不管用。   她透过小店橱窗打量着自己的倒影,并不是整理仪表。和琳琅满目的流行元素格格不入的那张脸清秀苍白,眼神淡定,也许是自恋,也许是自怜,也许这两重感情根本没有区别。   心情奇迹般地安定下来。   她加快了脚步,回家,打开书接着复习。谁也无法相信有人会用这样的方式来强迫自己收心,也不明白那一颗心会什么会甘愿蛰伏,十几岁的少女,像个苦行僧一样修炼坚忍。   但是浅仓世界精于此道。   她喜欢抱紧怀里面的卷子或者文件低下头穿过长长的走廊,有时候楼上楼下都睡得静悄悄的,脚步就像践踏在这些睡人的梦上,鞋跟太重,会踏碎几个脆薄的梦。此刻她总会没来由地为自己感到骄傲。多年来,也只有这种没来由的骄傲像影子一样牵绊着自己,好像这样就不寂寞了,或者她的骄傲就来源于这份矜持的寂寞——她也不知道。   浅仓世界从来不觉得暗恋是痛苦的。   她会拿着每次段考的成绩去和浅见川比较,很长一段时间内年级里面盛传的金童玉女就是他们俩——可是对方的第一总是拉开她太大一截;她会热情地自荐,成为物理课代表,因为每天早上交作业时都会路过他的班级;她会把学生会的办公桌理得很干净,一如两人偶遇时整整衣领,停止后背,每一步都走得神采奕奕;会端着餐盘和同学在食堂坐下,别人叽叽喳喳地聊八卦,她竖着耳朵听,一言不发,眼睛却苦寻着他究竟在哪儿……   只有求而不得才痛苦。   *   这场苦心孤诣的跳级考试,让她的学生时代平白无故被偷走一年。   于是浅仓世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她不后悔,至少她得到了和他在同一张红榜上角逐相较的机会。暗恋让人成长,终于不再是那个爬楼梯都会摔倒的小姑娘。   这就够了。   可是,这么多年……   她就真的没有过非分之想吗?还是因为自知求而不得,所以搬出「单纯的喜欢是美好的」这样圆满无缺的说辞?   她不知道。   *   回忆像一条河,蜿蜒,静默。   浅仓世界不由得有些紧张,怀中的资料像是一个沉甸甸的负担,无时无刻不提醒她曾经的丢脸。于是只好微微侧过头,认认真真,却也干巴巴地说。   「真不好意思,今天麻烦幸村君了。」   「没事,」少年眉眼弯弯,「正巧不想参加大扫除。浅仓同学帮了我一个忙呢。」   她收回目光,低眉笑笑,没有回答。对方已经推门走进学生会办公室,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搭着门把,直到她踏进满屋子的冷气里,才堪堪松开。   浅仓用唇语说谢谢,之后就站到一边,听幸村自然地和浅见川打招呼,乖巧地叫他「哥哥」。于是办公桌前的男生闻言抬头,目光扫过他们俩。   像是一柄羽毛,轻轻刷在心上。   「是幸村啊,□□放在我桌上就好,辛苦了。」   声音的主人站起身,先接过她手上的文件夹。微微拉长音调,礼貌地问了句:「这位是——?」   「我的新同学,浅仓世界。」   浅仓把目光从那双手上收回来,心里咕咚咕咚冒泡,这头却只是颔首道:「学长好。」   舌尖向上,分三步,从上颚往下轻轻落在牙齿上。她又想起从前看过的那本书。   他朝她点点头,目光里盛进一个面目模糊的陌生人:「真是好名字。」   回去的路上,从办公室偷得的冷气在骄阳的层层盘剥下消散殆尽。浅仓世界伸手抹去鬓角的汗珠,就听见边上的幸村轻咳一声,问,浅仓同学以前……和会长是同一所学校的吗?   「没有啊,」她摇摇头,「怎么了?」   他只是耸耸肩,说,没什么。   浅仓低头数着脚下的瓷砖,一块两块,咂摩了一会儿刚才那句略显生硬的回答,于是只好讷讷道:「大概是学长太有名了吧。我很早之前就听说立海的学生会如此这般,想加入试一试。幸村君呢?」   幸村精市实在很给她面子,不仅坦言称自己的目标是网球部,连终究会引领自己的队伍称霸天下这样的诺言,都风轻云淡地许下了。   浅仓打量着这个曾经就有所耳闻的男孩子,笑意越发浓重:「幸村君知道吗,在说起这些的时候,你的眼睛会发光呢。」   「浅仓同学也是啊。」   「诶?」   幸村朝她耸耸肩:「每当你脚脚都踩中瓷砖边线的时候,就好像中了大奖一样,何止眼睛,整个人都在发光哦。真有童心。」   会心一击,短短一句话当头砸下来,浅仓世界别过头去,满脸通红。   两个人磨磨蹭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各自都补上了之前社交方面的技能。回到班里时打扫已经结束,座位都排好了,屋檐下挤满了叽叽喳喳的新鲜面孔,只有靠窗的后排还剩下两个空位。   他们前后桌。   幸村欠身:「请多多指教,浅仓同学。」   「恩。」她笑起来,眉眼弯弯。   *   后来幸村说,那时她望向浅见川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位故人。   *   开学后第二天就是摸底考。自带高三知识储备的浅仓答题飞快,借着BUG成功达成了「当幸村翻页时她已经写完了」这一攻击,检查一遍后实在闲得无聊,就这么直挺挺地睡到在课桌上又容易造成不良影响,于是思考片刻,决定在纸上默写整个国一的方程式。   她告诉自己,要早一个学期跳级。   短暂二十分钟的下课时间,教室里吵得要命,对答案的声音充斥着耳膜,浅仓世界听到头顶的天花板传来羸弱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整个儿被掀翻。   浅仓世界不具备扎进人堆吵吵嚷嚷的战斗力,而来也毫无兴趣,令人惊讶的是幸村居然也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后面,直到第二门数学快要开考,才传来一张纸条,上面用清秀的笔迹写着,最后一题的答案是什么?   她想也没想,直接把过程抄在胳膊肘下的草稿纸上,折成小条扔回去。   半晌,凳子被轻轻踢了踢。一个纸团落在桌上。   她展开自己的草稿纸,轻声读出来——看懂了,谢谢。另:浅仓同学懂得真多。   琢磨半天,面颊挠了又挠,才反应过来对方指的是过程上方几个扎眼的方程式。   还没配平呢,她哼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偷懒的幸村君ww   害羞的浅仓世界?(? ???ω??? ?)?   求评论2333   ☆、[04]蜻蜓点水   一个星期后,各社团招新开始了。   浅仓已经做好了不在这个班级久留的打算,自然独来独往,马马虎虎甚至不交朋友,唯独和幸村算得上熟识。   午休时间,整个教室睡得静悄悄的。大家接二连三地离开座位出去呼吸新鲜空气,只剩她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位子上啃面包,啃完面包又从抽屉里拿出课本接着啃,忽然听到有人推门进来,一屁股坐到自己身后的位子上。   「浅仓在看什么呢?」   「哦,这个啊,化学。」她回头,正巧撞上幸村精市嘴角微妙的抽搐,于是愈发开心地扬了扬手中的课本,笑得格外灿烂,「幸村君回来得真早。报名结束了吗?」   「坦白说,我还没到过现场。」他无辜地把饭盒塞进背包,站起身诚恳地看着她,「总是呆在教室里看书是会长蘑菇的,浅仓同学要不要一起去逛逛?」   她扑哧一声笑了:「什么奇怪的比喻,给我好好想理由啊。」   「这么说就不对了。这可是我妹妹的原话,当年她就是这样教训不愿参加夏日祭的哥哥的。」   浅仓世界告诉自己,他还不是日后人人趋之若鹜的神之子,逛逛招新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了。   于是噙着笑意点点头。   中央大道上,people mountain people sea.幸村站在树荫下等待,她再次孤身挤进学生会闹哄哄的招新现场,抢过一只笔,刷刷三下填完了申请。负责收表格的学姐不在,浅仓世界瞥了一眼那张空荡荡的椅子,下一秒侧身站到浅见川面前。   过分好看的男孩子抬头看了她一眼,瞳仁深处闪烁着一粒粒阳光,像是树叶指缝间落下的碎汞。   「你也来报名啊。」   她不置可否,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学长一定要保管好我的申请书啊,这是我一生的愿望啦。」   「没问题,」他柔和地注视她,像是在看一个小妹妹,「记得一周后来办公室面试。」   浅仓世界从人群里脱身,闭上眼睛长舒一口气,手背抵着额头,轻轻擦去刘海下那一层薄汗。   「OK,我们走吧~」   幸村于是从树干上直起身子,一边拍打手肘上的灰尘,一边饶有兴致地问:「浅仓国小时,担任过班长或者风纪委员之类的职务吗?」   她仔细地歪头想了想:「没有。图书管理员算不算?」   「虽然很伤人,但是,不算。」他漫不经心地走过一张又一张桌子,穿行在高分贝的吆喝和铺天盖地的海报传单里,「我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好像你,早就在立海,在学生会呆过多年。」   她愣了一下,然后仰头看天。   「大概是在梦里吧。」   光线直射入瞳孔,刺目温柔地帮助流不出眼泪的她,制造了满眶的泪水。   「只是——现在我都渐渐开始分不清,过去与现在,到底哪个才是南柯梦一场了。」   *   美术社的社长是个留短发的小个子学姐,远远地看到幸村和她向自己这边走来,圆圆的脸上一下子绽开弯弯五朵月牙儿,微微眯起的眼睛都被一把火点亮了。   「我就知道幸村君一定会来的,」她单手撑着下巴,递来一张手绘的报名表,「不愧当年在画室里我帮逃课的你瞒天过海啊。」   「……不提旧事好吗,一条学姐。」   学姐露出顺毛的表情,格外无辜地打圆场,「好的好的~我要谢谢你还来不及呢,幸村君简直就是艺术类社团的活招牌啊,你的画往外面一挂,人往外面一站,我看国中三年的招新都不用愁啦。」   幸村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报名表折好交给她。   「幸村君是学水彩的吧?」   幸村这才转头看她,略显意外地点点头:「只是个人爱好而已,说‘学’到是见笑了。不过浅仓同学……是怎么猜到的?」   她吐舌:「直觉。」   少年挑挑眉,却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据我所知,学生会新人的工作量并不大。浅仓同学想试一试美术社吗?」   「诶——?」她不停摇晃的腿停住了,微微睁大眼睛,不解地望着他,「我看起来很有艺术气质吗?」   他摸了摸下巴:「直觉。」   「……别闹。」   幸村:「既然一条学姐这么说了,那我就帮她多拉几个新社员。」   「真没诚意呢。」   「好吧,开玩笑的。」他耸肩,「只不过是因为那天你的档案在最上层,我恰好看到兴趣一栏写着画画,觉得你或许会对美术社感兴趣而已。」   她愣住。   人人都知道浅仓世界叱咤学生会多年,工作尽职尽责,然而连她自己都忘了,曾经什么都不懂,没参加过比赛,只会呆在国小隔壁的画室里涂涂抹抹的日子。单纯得像调色板上被水稀释了的蓝,脸上似乎常年挂着「新手上路」,犯过傻,交画画作业前一天熬夜却一笔也画不下去。对于浅仓来说画歪人的脸似乎是家常便饭,可是却可以和那些高她一个头的学姐学长插科打诨,嘻嘻哈哈在一起聊天。   作为画室里最小的孩子,浅仓交不上作业的时候就变身抽象派大师,把色块随便搭配胡乱涂出图案,却得了表扬,学姐学长们歪在旁边笑,说这个迷迷糊糊的小妹妹真是厉害。只有她一脸无辜地站在那里,解释道,我是真的交不上作业了啊!   后来那条街被开发商买下,原住民动迁过后没几个月,撞幢高楼拔地而起;随着上了年纪的辅导老师退休返乡,画室也跟着解散,浅仓世界站在售楼部花枝招展的条幅前,仰起头,再也找不回自己的小时候。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仰头灌下一听可乐的一条学姐身上,如果没有当初楼梯上戏剧性的一脚踩空,当年大家口中清越、淘气的浅仓世界,会不会也走上这样这条路?站在毒辣的日头下巧笑倩兮,大大方方地和学弟家长里短,这样格外简单轻松的生活,是不是比学生会纷纷扬扬如雪片般落下的任务清单好上太多?   心下一惊,急忙摇头把不切实际的假设撇去。一如当年驻足于小店琳琅的橱窗前说服自己的收心,浅仓世界摸了摸自己的掌心,指尖碰到两条脉络之间的乱纹,轻轻垂下眼睛。   当她开始渐渐明白,所谓断裂意味着重来,那么所谓重来,是不是也意味着改变?   她不知道。   眉目如画的少年站在面前,朝她递出一根流光溢彩的橄榄枝,指引一场远比三点一线更饱满的前程。她只是控制不住去想,一旦踏进那个截然不同的殿堂,流连忘返,迷失于此的她会不会弃初衷于不顾?   可是……散伙饭上那个人公式化的笑容一寸一寸在眼前放大,五年兢兢业业却只得这般结局,你要她怎么甘心?!   「我——」刚想摇头,却听幸村漫不经心地拿起一张申请书,写上了她的名字。   「对了,你的入学资料上那张证件照,拍得挺可爱的。」   羞愤欲死的浅仓世界旋即僵在当场,眼睁睁地看着幸村一路如行云流水般填写个人信息入部原因,然后郑重地置于那叠申请书的最上方,朝一条学姐眨眨眼,转身拉起她,脚步轻快地离开。   他的指尖掠过她的胳膊。   手肘处蜻蜓点水般一暖。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幸村是大魔王,那么一条学姐就是被赋予了神圣使命的勇者。   那浅仓又是什么身份呢……被魔王劫走的公主。   幸村:呵呵。      ☆、[05]两个陌生人坠入爱河   星期五,他们俩值日。   幸村收拾完书包,抱歉地走到她桌前,说自己因为部活的原因没发参加。浅仓哦了一声,比了个打住的姿势——   「交给我就好了。你去网球部吧。」   他站在原地没走,「学生会那边不要紧吗?」   「想得真周到,表扬。不过幸村君觉得我是谁?」她少见张扬地笑了,嘴角上翘,勾起凌厉的弧度,「今天中午就搞定了。」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恩……的确好快啊。要知道真田还为了风纪委员会总也收拾不干净的烂摊子而加班呢。」   五百米外,已经站在球场中央挥拍的真田弦一郎打了个喷嚏。(真田:太松懈了!)   「真田同学的反应才是比较正常的吧,毕竟国中的工作比国小繁重多了。」她吐了吐舌头,穿越桌子间的过道走向讲台,抓起黑板擦灰扑扑的外壳,「带我的学姐也被吓了一跳呢,逢人就夸『那个新来的干事效率真高』,啊,实在不好意思。」   抬手抹掉黑板右侧的公式,夕阳橙红色的光芒倾泻而下,粘稠缓慢地淌过少女的脸颊。她今天很难控制情绪,胸腔里一颗心脏砰砰跃动着,重返十三岁的BUG初见成效,心绪也仿佛跟着浸泡在十三岁的幼稚里,迫不及待想和别人倾吐一二——于是幸村难得见到那张脸上毫无保留地挂满笑容,嘴边的弧度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一点点。   他快步上前。   浅仓踮起脚去擦黑板顶端的字迹,眉毛因为怎么也够不着的高度而微微锁起,深呼吸,正欲向上跳跃,手中的黑板擦忽然被人轻轻抽走——   「我来好了。」   心安理得地演绎着身高优势,幸村精市伸直胳膊,把最后一块角落擦得干干净净。   「……幸村,你犯规。」   她抬起头,马尾辫的发梢滑过少年空荡荡的锁骨。然后退到一边,认认真真地比了个「请」的姿势——   「快去部活吧,待会儿又要迟到了,身为未来的部长幸村可不能留下黑历史啊~总之这里交给我,接下来已经没有需要身高的劳动了!」   「那么,」少年在她的注视下背起网球袋,「就辛苦浅仓了。」   浅仓抬手碰碰自己的耳垂。   所以说,一次值日而已,为什么连彼此之间的称呼都改变了啊?想不通。   教室的打扫终于结束,她拎着书包,锁好门,低头踩着瓷砖边缝,走在回家的路上。刚踏出立海的大门,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浅仓?」   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幸村,回了头才发现还有真田。三个人同路,这样的巧合一多,久而久之自然发展成每天一起放学,幸村和真田需要部活,于是浅仓先呆在教室里写一会儿作业,然而提早五分钟离开,大家在校门口汇合。   过去在学生时代,因为学生会和风纪委千丝百缕的关系,浅仓曾和真田弦一郎有着短暂的交集。记忆里对方永远扣着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衬得那张少年老成的脸黑成了一张炭,每逢期末考试过后学校里乱哄哄的狂欢,广播里总会反反复复放着他的吼声:「太松懈了——」   而幸村精市这个名字却永远停留在校刊里浅显客套的专访上,是带领网球部问鼎全国的部长,是被誉为中学生网球界第一人的神之子,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的病弱少年,也是BBS热帖里被无数少女YY过度,不幸打上「渣男」标签的玛丽苏小说男主角。   可现在她却坐在他的前面,参加招新,一起放学,为他鼓掌,替他挡祸。在这个彼此只有几十公分的距离里,盯着同一块黑板,演算着同一道试题,呼吸着共同的空气,镌刻着共同的时光。   命运之手翻云覆雨,何其肆意,如此神奇。   浅仓听他和真田聊天,兴致勃勃地单方面策划在网球部篡权夺位的计划,被对方黑着脸批评太松懈了;她偶尔发表见解,精辟地指出这个手法太过简单粗暴,要做到润物细无声,就该如此这般地收服人心,于是真田的脸黑上加黑,最后干脆压低帽檐对两人置之不理;或者在路边的甜品店停下,掏钱买饮料,看幸村在短短几次的买卖关系中迅速和营业员混了个脸熟,每次都能多拿几张优惠券,转头逼着真田试吃新款巴菲,被那甜得泛腻的口味一番刺激,浅仓觉得他的脸色已经快冒烟了……   到家的顺序是真田先走,她又和幸村并行一段路。期中考前的周五,两个人互相抽背英语单词,幸村忽然打住,问道:「明天有空吗?」   「有计划,但不妨碍。怎么了?」   「快考试了。准备去图书馆复习,如果有空的话,浅仓也来怎么样?」   她略略思考片刻,点点头:「好啊。反正我本来也打算去图书馆。」   「原来如此……」幸村摸摸下巴,忽然露出颇为遗憾的表情。   「诶?」   「本来不告诉你的话,就能上演命中注定的相遇了。比如,薄暮天光,成排的木质书架,轻盈的脚步声打着节拍,间或驻足抽出一本书,在书籍的缝隙间,目光恰好撞上另一个人的另一双眼;又或者是白纱帘后若隐若现的清俊少女,无数张借书卡下方相同的名字……」他三句话不喘气地丢出一连串少女情怀满溢的情境,扬起的下巴像是在讨要表扬,「怎么样?我的文采是不是不错?」   浅仓嘴角抽搐着点头,「恩,不错。真没想到。」   「没想到……?」幸村眯起眼睛,「我怎么记得我国文成绩一直在前几名来着。」   「我是没想到,原来幸村你也会看八点档或者爱情小说。」她耸耸肩,笑起来,「不过我倒是想到了一句话。」   「恩?」   「Two strangers fell in love,only one knows it wasn't by chance.」   *   两个陌生人坠入爱河,只有一人知道,爱不是巧合。   *   翌日,浅仓起得很早。   她轻车熟路地步行到站台,等了五分钟,在公交车摇摇晃晃开来时摸出硬币。仍然是熟悉的环线七路,投币,往前走,扶着黄色的杆子,在下车门后的靠窗位子上坐下。车头的司机拉下档位,一脚油门,清越而机械的女声提示各位乘客坐稳扶好,浅仓侧过脸,拉开窗。   初夏的风温柔地吹过来,她打了个哈欠,沁出的泪花挂在睫毛上凝成了霜。   准备跳级的考试的时候家里正忙着装修,她通常和母亲打个招呼,然后独自一人去图书馆自习。从寒到暑,风雨无阻,看门的老大爷和管理员都认识她。   公交车到站,她背着包跳上人行道。空气里飘荡着丁香凄迷的气息。   幸村所说的阅览室在图书馆三楼,浅仓慢悠悠地走上去,推门而入时忽然听到少年的声音,格外清冽地唤了句「浅见」。   她的脚步蹲在原地,身体却没跟着停下,一个不稳额头撞在门上。第一个反应居然并非检查伤势,而是匆忙低头整理衣冠,拍拍身上其实并不存在的灰尘,拉好书包带子,这才目不斜视、面容平静地走进去。   目光落到幸村这一桌,才发现来者并不是浅见川。她暗骂自己忘了幸村称呼对方时要加上「哥哥」,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眉眼与对方极为相似的女孩子。   「这位是——?」然后明知故问。   幸村朝她眨眨眼睛:「浅见未来。」   半句话不提「浅见川的妹妹」这另一重身份,然而凭借曾经的几次接触,浅仓世界立刻心领神会,朝她点点头,伸出手。   「你好,我是浅仓世界,请多指教。」   女孩子一愣,旋即收起被介绍时那副不情不愿的表情,伸出右手与她交握,一边试探性地问:「是幸村的同学吗?」   「没错,」她点点下巴,「成天替他值日。」   「哦,那还真是太松懈了!」女孩子转头,迅速进入真田弦一郎的角色,「幸村,居然还给女孩子添麻烦。」   因家中有事而缺席上午活动的真田弦一郎再次打了个喷嚏,筷子上夹起的豆粒因而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被长辈交给他照顾的包袱侄子真田佐助在边上啪啪啪地鼓起了掌。(真田:太松懈了!佐助:嗷!大叔你居然欺负我QwQ)   这边幸村则挑起了眉毛:「所以需要自我检讨一番吗?浅仓?」   「当然不需要,」她很给面子地摆摆手,拉开椅子坐下,撑起下巴笑得格外灿烂,「幸村只要先从化学开始复习就好了~」   拜她所赐,平时幸村总要拖到最后才不情不愿翻开的化学课本,在午饭之前就已经全部复习完毕了。浅见未来饶有兴味地注视着满面倦容的少年把笔记丢进书包,在对方深呼吸的当儿里拍拍她的肩,眼神像是注视着一位大功臣。   「浅仓你还真是好手段。话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去把午饭解决了怎么样?」   她自然点头说好。于是一行人收拾背包,下楼,坐在图书馆中庭的长椅上打开了便当包。   「今天天气真棒,不去野餐真是可惜了。」浅见未来掀起盒盖,目光在他们俩的食物上流连一圈,敲了敲掌心,「三个人……我们分享食物怎么样?好想尝一尝浅仓同学的手艺啊。」   「所以浅见这么快就对家母的厨艺没兴趣了吗?」幸村极为遗憾地注视着浅仓大方把饭盒往前一推,耸耸肩,「难得今天出门时她还嘱咐我,要把天妇罗分你一半呢。」   「喂喂喂幸村你不能断章取义啊!快点把我的天妇罗还给我!」   「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是我的自由。浅仓喜欢炸虾吗?」   「喜欢……」她噎了一下,忽然想起那个自称妖精的男生,「对了,幸村尝一尝这条烤鱼吧。」   浅见未来最终还是成功维护了自己的私有财产,津津有味地品尝着幸村牌天妇罗,阳光在她长而微翘的睫毛上跳跃,懒洋洋的表情恍若一只餍足的猫咪。而幸村则一筷子接过了她饭盒里的烤鱼,咬下第一口,认真地咀嚼一番——「味道真棒。」   「真的吗?」她低头看着他空荡荡的饭盒。   「真的,」他点点头,腮帮微微鼓起的神态竟有几分稚气的可爱,「我决定了,今后再填问卷,‘最喜爱的食物’一栏绝对要写‘烤鱼’。」   她整理饭盒的动作顿了一下,然而轻声说了句「那就辛苦啦」。   *   幸村精市从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这文写的我少女心都快爆了☆   幸村不仅是带领网球部问鼎全国的部长,是被誉为中学生网球界第一人的神之子,是时运不济命运多舛的病弱少年,也是BBS热帖里被无数少女YY过度,不幸打上「渣男」标签的玛丽苏小说男主角……还是热衷八点档的文艺少年哦。   ☆、[08]他的外套   银白色的钢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发出好听的沙沙声。让人恍神的沙沙声。   浅仓世界停下笔尖,低下头打了个哈欠,眼睛微微眯起。她要复习的内容本身就不多,初夏天气,没有午睡简直是浪费,加之战国那段历史群雄争霸,却只能让她想到一个很有名的段子——织田信长种稻子,丰臣秀吉收稻子,德川家康吃米饭,不觉莞尔之余更有着强大的催眠功效。她盯着手里的历史课本,目光只是胶着于一个字上,周围的字都围绕着这个字开始打转,慢慢地成了一个旋涡。   困了。   幸村的视线落在她脸颊上,沉甸甸的,然后一言不发地移开了。浅仓渐渐入梦,恍惚中听到对面椅子被挪开的声音和轻声的对话,好像有人来了,大概是真田。   等她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的时候,对面的位置没有人,幸村和浅见未来都不见了,桌子上面只有两堆书和几张草稿纸,还有凌乱的七八只笔。   真田弦一郎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她一眼,脸色有点微妙:「他们去买饮料了。」   她揉揉眉心。长时间趴在桌上,整个人都是软趴趴的。吸进鼻腔里的空气荡漾着花草的清新,她轻轻靠在椅背上,肩头的衣服并没有随之滑下,反而牢牢地固定在肩上。   这才发现,她身上竟披着幸村的薄外套,搭在肩上笼起了温凉的体温,浅仓小心地把胳膊伸进袖子里面穿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举起袖子,掀开一角,偷偷瞥了一眼肩膀内侧的衣料。   一枚魔术贴,黏在她的衬衫上。周围是一圈细密精致的阵脚。   眨眨眼睛,然后满足地笑。   她想到年级中间盛传的幸村同学独特的披外套技巧,无论走路或者打球,袖口永远飞扬在空中,完美得几近怪异。大家始终想不通那外套怎么不掉下来,于是又有网球部的分析达人柳莲二展示了一组数据,大意是幸村的稳定性很强,一般行走时别说外套,头上顶碗水都能不洒。   她当时就捅捅幸村,表示丫怎么不去当模特。   浅仓把脸颊贴到袖口上,双手环抱住自己。胸口有个角落变得酥软,可是,也只是一瞬间。   后来她和浅见未来渐渐熟识,终于在对方因为笑得太过开心而颠三倒四的叙述中获知,当真田弦一郎发现大家都在认真复习唯独她睡得七荤八素时,放下了手中的课本,沉了沉脸色,又压了压帽檐,忍无可忍地看了她好几眼,说道:   「幸村,你太松懈了!」   电话那端的少女讲到这里,爆发出恐怖的大笑。   「虽然很想说这和幸村好像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真田的意思我能懂,不过幸村也没叫醒我呀?」她疑惑。   浅见未来似乎已经开心到拿不住电话,在漫长的一分钟自由笑后她好像不慎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一边嗷嗷叫苦一边大声地说:   「他当然没叫醒你。人家听了真田的话,特别懂事地把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了你身上!」   真田七窍生烟,幸村一脸纯真无邪。   「趴着睡容易着凉,对颈椎肩膀不好,而且会导致眼压过高,影响视力。」他很诚恳地说,「所以,我也只能照顾到这个份上了。」   *   期中考试告一段落,成绩出来,浅仓世界考得不错。去学生会送资料的路上遇到浅见川,她腾出一只手打了个招呼,换来对方淡淡的点头。   「听说你拿了年段第一?」   「啊,没错。」   站在红榜前仰头打量自己的排名,被加粗的亮黄色字体高高挂在第一位。隔壁的公告栏是国二年级的学年大榜,她心底的豌豆公主提着裙摆一遍一遍地转圈——这算不算另一种程度的对等实力?   不算吧。   至少浅见川不会有这般拐弯抹角的心思。   「对了,上次下发的任务可以推迟几天。坂本的电脑坏了,正在店里检修。文件素材我们也暂时拿不到。」   她靠着窗棂,目光落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上:「没关系,我已经做好了。」   浅仓直到坂本的电脑会格式化,偏偏她的那份素材事关学生会对外宣传,放在当年对上上下下的工作也算个不小的冲击。情况突发后,浅见川曾问过她跟随的学姐:「你们没有备份吗?」   学姐愧疚地摇摇头。谁叫这不是她负责的环节,想得再远,也考虑不到这个份上。   浅见川只好叹了口气,叮嘱她们下次要记住啊,不用再等我提醒了吧?   所以这一次,她没给他叹息的机会。   浅见川剑眉一挑,上下打量她几眼,好像是要重新记住这个风头正盛的小新人。   「我在想,你要是和我同届就好了。」   什么意思?她没有问。   八月初的跳级考试就要来了。   *   每个周二周四她都会例行去美术社报道,一学期过去,转眼就到了交作业的时候。   浅仓世界往往在学生会收工后来到画室,日暮西山,晚饭自带,连续两周都留到很晚。中午幸村戳戳她,用手比划了一番少女眼睛下方大大的黑眼圈,说我在部活结束后来陪你吧,女孩子大晚上的一个人回家不安全,反正我的作业也没交。   「可我听社长说,咱们年级就你交作业最早呀。」   「可不是嘛,」他咬着吸管,「我改主意了。」   画室在社办大楼四楼,面朝相模湾,背临立海后花园,地理位置极佳。两个人把纱窗拉上,任凭蚊虫围在满室光明外虎视眈眈,发出战斗机般的嗡鸣。夜风习习,初夏夜里难得的凉意吹拂着浅仓世界的面颊。   两人各自占据画室,自顾自涂涂抹抹,偶尔交流,没有一窥对方画面的心思。如同当初她熟悉的学生会办公室,浅见川不找她说话,她也不主动搭理,共处过无数个彼此缄默的周一到周五,低年级的干事笑他们彼此沉默寡言,办事效率却高得惊人,是不是总在用脑电波交流?浅见川只是说,被你看出来了。   当年立海大的学生谈起她,总是把「漂亮」「学霸」「口才好」这样的词语不管不顾地层层叠加。长此以往,好像真的炮制出了一个落落大方、无所不能的副会长。其实很少有人知道,撕掉校庆和各种典礼的完美印象,浅见未来本人,其实很少表现出妙语连珠、有声有色的一面。   她清楚什么时候必须展示,非得开口;什么时候可以懒洋洋地一句话也不说,任凭气氛凝滞。   然而浅见川说,他看出来了。大部分时间里她的不善言辞,和不善言辞的温吞生涩之下那个清醒的紧绷的时刻准备战斗的灵魂,大概也被他看出来了。   可幸村不是浅见川。   这样的沉默并非上弓的弦。   她也不是那个一鼓作气,时刻准备出征的浅仓世界。   完稿那天晚上正好是她生日。落下最后几笔,出门时已经临近七点半,幸村说,去那家店买杯饮料吧,忽然想吃冰淇淋了。   沿着海岸线,他们慢悠悠地走在回家路上。晚班车搭载着满面倦容的乘客呼啸而过,巨大的远光灯亮起,直射到铁轨彼方。   幸村忽然转过头来。   「喜欢夏天吗?」   她摇摇手中的奶茶,「不知道,夏有空调冬有暖气,没有体验过炎炎烈日和飒飒寒霜,于是所有季节对我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差别。」   「我总觉得浅仓你回答那些毫无意义的问题时,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很有趣。」   她侧过脸瞪他一眼:「不过幸村大概会喜欢夏天?毕竟有全国大赛嘛。」   幸村失笑:「倒也不是。小时候我以为夏天的风总带着巧克力般的的香甜,这时候别人都会笑,说你这是嘴馋了吧。」   她沉默了一下,把手里的饮料杯举到头顶,在路灯的照拂下轻轻晃动,「他们和你都没说错啊。章鱼烧,棉花糖,夏日祭上成排的鲜榨果汁,甜丝丝的,的确是夏天的味道——单论这一点,从味蕾的角度,我也许是喜欢夏天的。」   和幸村精市的相处是一百零八集怎么也播不完的日常番。她大可不必搜肠刮肚地寻觅好词好句,用知识自我武装,这一句话还没说完,脑海里就已经刷刷刷罗列出对方可能的回答一二三四,时刻准备用精妙的方式还击,好让他有台阶下,又显现出自己足够有趣,值得深交。   「啊,」幸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敲了敲掌心,「到时候一起去夏日祭吧,怎么样?」   她微愣片刻,忽然调皮地笑了:「乐意之至。对了,幸村要穿浴衣哦。」   走到分别的路口,她把手中空荡荡的饮料杯扔进垃圾桶——「三分!」   沐浴在暖黄色微光下的少年长身玉立,静静地注视着这一系列动作。   「呐,浅仓。生日快乐。」   她含笑点头,挥手说再见,走出几步远又回头,惊异地发现幸村依然站在身后。   脸上的表情只凝固了一瞬,下一秒石子跌进深潭,温存的暖意于心底缓缓荡漾开来,一圈又一圈的微波,化作嘴角上扬的弧度——   「忽然想起来,我的礼物呢?」她隔着十米的距离大声喊道,惊起一树寒鸦,却没能听清来自那一头的回答。   只记得月色凉如水,少年的笑容在夜幕下缓缓盛开,无比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  *【织田信长种稻子,丰臣秀吉收稻子,德川家康吃米饭。】:这个说法蛮形象的,同理还有著名典故【鸟不鸣,信长杀之;鸟不鸣,秀吉使鸣之;鸟不鸣,家康待鸣之。】具体历史太长,不贴了QAQ   *关于魔术贴:民间说法,#幸村的外套之下的秘密#,除此之外还有强力胶、假两件、别针……23333   *我也只能照顾到这个份上了:这个梗出自《最好的我们》。   *写完这章,我自己都觉得幸村好苏。果然是热爱八点档(什么鬼)的男人。   ☆、[07]很多个以后   美术社期末作品展当日,浅仓世界恰好在学生会忙碌。一天的工作告一段落,她背着书包走出办公室,忽然被身后锁门的人叫住。   是浅见川。   他在她疑惑的注视下拔出钥匙,向上空高高抛起,又一把接住:「今天是美术社的画展?」   「没错。」她想了想,等待浅见川转身跟上自己的脚步,「会长有兴趣吗?」   「已经看过了。你的作品挺有插画的味道,背景很熟悉,看上去是立海大的礼堂?」他双手插兜。   浅仓偏过头去看他,却被明晃晃的日头刺中了眼眸。「是啊。新生入学典礼,学生代表讲话,连题目都已经想好了——<三月弥生,立海学子扬帆远航>,演讲者,高二A组……是不是很官方?」   「高二A组吗……」他眯起眼睛,下一秒又笑开了,「不,很周到。那么明年的开学典礼就交给你了。到时候我在后面给你报幕,好好加油啊,学生代表浅仓世界。」   她一晃神。浅见川右手边盛开的烈日,一如当年礼堂穹顶之上齐刷刷的几排聚光灯。过分耀眼的锋芒托起他的身躯,她垂下视线,不敢再看。   「好呀。」   然后挥手告别:「那我也去画展那边点个卯。明天见,会长。」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浅仓世界停下了脚步,目光一路跟随着远去的浅见川,直至少年消失在走廊尽头。   单方面炽热的遥望,没有月色下朦胧的回头。   行政楼连排的橱窗上,挂满了精心装裱的作品。一路绵延不尽,攀上楼梯,在二楼入口处方才消失不见。一年级的画作大多在那里,她一幅又一副蜻蜓点水地看过去,偶遇一条学姐还打了个招呼,抬起头,目光落在最后一幅作品旁边,发现幸村精市正站在那里,被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在中央。   「终于来了啊,浅仓。」他隔着乌泱泱的脑袋挥了挥手。   浅仓轻笑。下一秒大片目光向她投来,从脸庞到脚踝,整个身体像是□□裸地浸没在眼神的洋流里。她嘴角牵动了一下,再也勾不起来,这回居然很难装出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淡定,一边在心里谴责自己这么怎么了,一边微微低了头往前走。   一步两步,人群自发散开,仿佛摩西分开红海。   「噗哩~」忽然一个梳着小辫子的男生吹了声口哨,语气轻挑,「这莫不是幸村笔下的主角~?」   议论声像掀起的浮灰,逼着她抬头。   昏暗的日光灯,白垩剥落的老墙,一个又一个画架杂乱无章地立在教室四角,窗外是阴沉沉的天空,山雨欲来风满楼。画面中央的少女手握画笔,伶仃寂寞地坐在凳子上,双腿垂下来漫不经心地摇晃,抬起被油彩涂抹成一张调色盘的瘦削脸庞,只消一眼,全世界至此剧终。   「Bingo.仁王的眼力真是毫无死角,忍不住想和你打一场了呢。」   趁她尚处于怔忡状态,幸村耸耸肩,忽然上前一步,在众目睽睽之下摘下了公告栏里的画框。   她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送给你,这是迟到的礼物。」   木质的画框被递到手中,粗糙的纹理仿佛和掌纹血脉相连。浅仓世界的心也像是被掐了一下,轻,却又沉。   「……谢谢啦。」   *   暑假开始了。   浅仓世界的生活陷入了一种无可奈何的单调中——备考,备考,备考,枯燥到她开始频繁地跑去图书馆借阅高中教科书,甚至开始考虑跳级到高三的可能性。   自然,不可能。   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如今坐在书桌前为的是什么。纷乱的情绪在头脑里横冲直撞,唯独拧开颜罐画个几笔时,心思才会如同手肘下铺展开来的白纸般纯净——意外的一次招新居然帮她拾起了搁置多年的兴趣,浅仓惊喜,也不可能不感激。   「你知道吗?今天大概是整整一个暑假我头一回出门,哦,我是说,到这么远的地方。」   夏日祭鼎沸的人声里,她和幸村走过长长的摊位,捞了金鱼,许了愿,最后走到河畔的一处高地上坐下。   「看出来了,」少年狡黠地眨眨眼,「两个月不见,你实在白了不少。」   浅仓被噎得无话可说,一口咬掉手里的章鱼烧,笑笑表示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吧。   他俩许久不见,能聊的话题自然太多。许多事情需要背景介绍,一个愿意讲,一个安静地听。从暑假作业到画画、网球,偶尔涉及并未到场的浅见未来,间或吐槽近期的八点档电视剧——她曾经从不知道幸村居然有这样的爱好。   后来浅仓笑着提起全国大赛,说恭喜。   幸村歪着头问,敢情你就这一句客套话?   她放下手中的章鱼烧盒子,默然地看着他:「难道我得表扬你给对方吃了个六比零,大热天的还披着外套站在球场上耍帅,因而没少收获观众席的尖叫吗?」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实在帅爆了,」他恬不知耻地把脸挡在面具背后,「真难为情。」   「我还知道比赛后你直接翘了庆功宴,结果那些学长一个个都喝高了,一群人在网球公园边的寿司店门口高声唱《北国之春》。」她吐吐舌头,伸手去拽他系在脑后的绳子,「不过真是艺高人胆大,普通球员要是如此特立独行,被部长在心底记上一笔的概率是93%吧?」   「浅仓说话的方式和莲二有几分相像呢。不过我们参谋的数据向来都是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的哦。」   「幸村你错了,我的数据是93.00%,化简过而已。」   「浅仓,太调皮是不好的。」   她说,等明年我成了部长,大家就没这么轻松了。我的风格向来是比赛结束,先检讨,再聚餐。就算喝醉了酒跑到街上丢人,那也必须唱冰帝的校歌。   「明年啊……」浅仓悠悠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自信,不,狂妄呢。」   「浅仓不信吗?」   「你有这个资本,谁说我不信?」   「不过,等到了明年,我们大概也没法这样相处了吧。」幸村摘下滑到下巴上的面具,低头轻笑着把玩,「下学期再见面时,我得叫你‘学姐’了。」   浅仓笑了,甚至没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幸村太相信我了,就这么肯定明天的考试我必过无疑呢?」   他耸耸肩,面容隐没在暗处,「没办法的事。谁叫摸底考那会儿你在草稿纸上默写的方程式吓了我一跳呢?什么科目不好,偏偏是化学。」   「偏科是会吃大亏的哟,短板效应听说过没有?幸村学弟。」   「听听这语气,老实交代,你究竟暗地里排演了多少遍,浅仓学姐?」   *   「很遗憾,一遍也没有。这完全是考验临场发挥能力的,幸村学弟=w=」   *   如果人生可以倒带。   进学生会,拿第一名,我兢兢业业一路走来,完美计划全凭过往曾经。   然而,你我之间。   无须预演,何必彩排。   *   这一次,幸村把她送到家门口。   她歪头道谢,趿着木屐慢慢走进庭院。今夜月色凉如水,甚于过往,没上脚踝。   少年忽然叫住她:「浅仓。」   她回过头,撞见他的目光。天边一束迟到的烟花印在那双眸子里,各种有万般牵挂,欲言又止,只恨太匆匆。   「再见。」幸村郑重道。   *   夏天终于过去。   新学期伊始,立海的教学楼从整整一个酷暑冗长而暴烈的阳光中醒来,伸展手脚,吐纳浊气,敞开胸怀接纳上上下下五层楼的喧嚣。   浅仓世界轻车熟路地在人群里穿梭,走上四楼,拐到一年C组的位置,推开门,走进去。   目光掠过一张又一张鲜活灵动的脸庞。   有人和她打招呼,她微笑着点点头。有人在忙着补作业,分享暑期见闻,用古铜色的肌肤展现两个月的丰富。   眼波流转一圈,最终停下。她背过手,凝视着倒数第二排低头温书的少年。   他把目光从讨人厌的化学课本上移开,抬头看过来时,眸光微动,眼底有星辰闪烁,一瞬间恍若盛进了整个世界。   从不可置信,到迷惘,复又浮现起惊喜,最后都归于一汪沉静。   「看来我当初,真的太相信你了。」   「是啊,」她勾起嘴角,缓步踱过去,「在进考场之前,我发现还有很多东西自己没有学习,大脑储备不够丰富,是会后悔一辈子的,我怎么甘心呢?」   这是多奢侈的一次回头,又怎敢错过。   「所以,今后的日子还请多多指教,幸村。」 作者有话要说:  *三月弥生,立海学子扬帆远航:具体可见[网王]女主角生存指南,讲开学典礼的那几章。   *仁王从小就敢于反抗权威,啊,不作死就不会死hhhh   *幸村大魔王表示,立海大球员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08]糖拌番茄   浅仓世界悄悄溜下床,轻手轻脚地穿衣,洗漱,走出了门。   邻居家的老奶奶昨天告诉她,可以趁天亮前去爬后山,看日出,顺便接一桶山泉回来做酒酿圆子。金秋十月,正当是赏桂花的最好季节,金灿灿的烟云笼罩漫山遍野,随手折几枝最新鲜的,洒进圆子里,比酒酿还醉人。   她慢慢地顺着小路往上爬,嘴里轻哼着不知名的悠扬旋律。雾像一张纸似的向上卷起,不高的馒头山湿漉漉的,像是一个从洪水中逃出来的人。然后回到民宿,烧水,做了两锅清甜的酒酿,将怀中的桂花挑好,洒进汤碗里。楼上的运动少年们还没醒,于是浅仓世界就自己坐在小院里吃,隔壁的狗朝她摇了摇尾巴,又摇了摇尾巴,她只是笑,闭上眼睛,金桂的香甜从唇齿漫上鼻尖。   她一个人吃掉了两碗。   胃里暖暖的,隔壁的心脏也跟着泡在幸福里。   前天晚上她一边晾着立海大网球部队员们的运动服,一边和老奶奶耸耸肩,说爬山可以,做酒酿圆子就算了,我笨手笨脚又没有材料,上哪儿去做呀。老奶奶停下手中剥豇豆的动作,走进屋里,拿出一碗还冒着蒸汽的熟糯米,说,丫头别急,我正好准备自己做呢,给你一份不就好了?   她于是快手快脚地晾完衣服,坐在院子里看老奶奶把糯米晾温了,洒进甜酒曲、白开水,用勺子按平,最后还在中央挖了一个小孔。昨天又拿出来再加工,晚上敲开他们这户民居的门,把做好的酒酿端给她一份。   浅仓世界笑着说,谢谢。   如果是重来之前,对于这种陌生人的好意,她肯定会踌躇着拒绝,甚至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集训基地。然而崭新的生活磨练心性,身边的幸村精市浅见未来他们也在潜移默化地影响她,不知不觉中,大家对她的评价,居然也有了所谓的温和大气、平易近人、毫无架子,甚至是「有趣」。   国二的十月,金秋佳节。到最后都没能参加跳级考试的浅仓世界,在此前修学旅行返程的路上,忽然没头没脑地戳了戳幸村精市。   「我是不是变了不少?」   幸村点点头,在她眯起眼睛追问大概时,淡淡地说,变漂亮了。   「肤浅。」浅仓不屑,别过头看飞机外一朵又一朵连绵的云絮,眼角却是弯起的。   幸村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摸出感冒药,就着水服下。抬头问她这周末是否有空,网球部要去山里合宿,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她微愣片刻,说好。   合宿地点选在某队员家闲置于山中的一处别墅。大清早的,浅仓和所有人一起等在校门口,上车时那个梳着小辫子的仁王雅治忽然眨眨眼睛凑过来,盯着她看着几秒钟,打趣道,部长你终于明白一群大老爷们儿呆在同一处屋檐下的痛苦了,于是找来副会长给我们调剂调剂?   幸村轻描淡写地看过来,「何必那么麻烦,仁王你男扮女装cos一下姑娘,效果会更好吧?」   她被那道目光里莫名的凌厉逗乐了,耳边却捕捉到柳莲二的喃喃——「接下来的训练安排中,仁王会和幸村对上的概率是87.00%。」   果然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   她跟着幸村身后上车,靠窗坐下,无声地笑了。就是那一低头的温柔,让身侧少年的回答有一秒的迟疑。   「好主意,」刹那间他挑起了眉,「我会考虑的。」   *   好山好水好风光,七点钟才下楼集合的网球部队员们自然是错过了。   他们三三两两结伴走进餐厅,一看到每张椅子前飘着袅袅热气的酒酿圆子,就大呼小叫地扑了上去——其中以那位国一的王牌新人切原赤也尤甚,且看他迫不及待地挖起一勺,后脑勺儿的头发卷曲着,支棱着,像一团乱糟糟的海带。   浅仓世界眯着眼睛笑,淡定地旁观他被灼热的温度烫伤舌头,又因为「太松懈了」的缘故被真田副部长干脆利落地制裁以铁拳。   「嗷┗|`O′|┛ ——」   幸村是最后一个走进餐厅的,正巧撞见这鸡飞狗跳的一幕。他微微弯了眸子,抬眼就看到浅仓世界正朝柳莲二走了过去。   「柳君。」少女在慢条斯理捧着瓷碗的柳身边坐下,心里默默吐槽了句你不嫌烫手吗,于是就发现他放下了碗,不着痕迹地把五指摊平在冰凉的餐桌上。   「浅仓同学有事吗?」   「冒昧问一句,你们晚上大概训练到几点?中午过后我会一直很清闲,需要帮大家准备晚饭吗?」   「虽然拜托你是情理之举,但是……」柳合上连吃饭也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耸了耸肩,额发在眼前轻轻晃动,「幸村会说‘不’的可能性是94.37%。」   浅仓想起昨天的事故,啊不,故事。手忙脚乱的第一天,大家抽签决定晚饭的厨师,于是在艰难地挖起一勺充满了「真田×切原」组合的迷之恶意的乌黑炒饭后,她就毅然走到幸村身边:   「之后的晚饭……我来帮忙吧。毕竟运动员的胃真的很重要。」   一旁艰难吞咽着黑暗料理的仁王闻言伸长了脖子,碧绿的眸子野兽似的盯过来:「会长居然点了‘贤妻良母’的属性,噗哩好萌~」   幸村手里的勺子咣当一声落进碗里,他掏出手绢擦擦嘴角,回答道:「不用了。说你是来调剂网球部生活,你还也真那么想。过几天回去了这群家伙万一向我讨个自带贤妻良母属性的经理,该怎么办?」   她摸摸下巴,「从学生会给您调一个排的妹子过去,经理后勤拉拉队全覆盖,如何?」   「不必了,真田会吓跑她们的。」幸村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背起网球袋,「仁王,跟我打一场怎么样?」   浅仓回过神,用全新的目光再一次对上柳莲二,嘴角的笑容还没有消失。   在短暂的沉默和艰难的讨价还价、外加与中途□□来捣乱的仁王雅治漫长的扯皮中,她和柳终于达成一致。由浅仓负责午饭,晚饭则交给参与合宿的全体队员准备,两人一组,抽签制度,当然,把已经劳动过的真田和切原排除在外。   结果被贴在厨房门口,第三天,恰好是幸村和浅仓一组。   □□练得筋疲力尽的仁王雅治拖着软绵绵的身体走进来,下巴磕在墙上,抬头扫了一眼安排表:「噗哩,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跟在身后的幸村绕开他,径自上楼去了,丢下一句轻飘飘的——「有没有阴谋我不知道。不过第三天晚饭后来帮忙洗碗,如何?」   他这一套对屡教不改的仁王雅治完全不起效果。当天还是只有两个人负责晚餐,浅仓从冰箱里拔出脑袋,招呼推门而入的幸村,「我发现了两个番茄哦。」   他耸肩,解下发带搁在桌上,站到她身边拧开水龙头:「可我估计得二十个番茄才能喂饱他们。」   「可不是嘛。所以我决定——」少女砰一声合上冰箱门,凑到正规律揉搓手背的他耳边,尾音上扬,笑眯眯地说,「先喂饱你!」   *   五点,天色一点一点暗下去。浅仓在厨房的节能灯光下轻手轻脚地洗番茄,剥皮,透过红色的脉络打量自己的掌心,内心特别平静。   幸村烧了一壶开水,一些倒进塑料盆里,在空中落下热气腾腾的弧度。温暖的水没过她的手背,她忽然明白了当年梭罗独居瓦尔登湖时,对亲手造房子种蔬菜烤面包的无上推崇。人心疲惫的时候,身体总要做些什么来让它休息一下,忙忙碌碌中反而放下了真正令人下坠的困扰。   「糖拌番茄吗?」幸村靠在她身侧的料理台上,「让我来吧。」   她笑笑说,你这种玉树临风的家伙怎么会食人间烟火,小心点别切到手指。下一秒,在她讶异目光的注视下,少年袖口挽到胳膊肘,葱白的指尖扣进番茄皮肉,刷刷刷刷,将红色浑圆的果实切成均匀的薄片。   「真想不到——你刀工这么好。我还是退居二线得了。」   浅仓世界落落大方地认了命,重新回到水龙头前洗菜。双手抚上红椒光滑的表皮,忽然听见身后咣当一声——   「怎么了?」   她急忙转身,静止的空气搅动成风声,呜呜擦过耳畔。圆润的指甲嵌入红椒,辣得泪水蒙上眼眶,仿佛挖出了是她的皮肉,掏心掏骨。   幸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正汩汩流出鲜血的小指,恍若未闻。   最后半片番茄狼狈地躺在砧板上,原来整齐划一的切口行至中部,蓦地遭遇斜刺里拐出来的一刀,傲慢,无礼,毫不客气,硬生生毁了艺术品般的刀工和少年的手。   她忽然想起自己的掌纹。   身体的行动却比大脑更快,浅仓世界几乎是扑上料理台,颤抖着抓起幸村的手,声音支离破碎:「你——」 作者有话要说:  前几天自己做了酒酿……恩,就是按照上文的方法www   总是被真田揍,赤也辛苦了wwwww   仁王又在生动敬业地演绎什么叫NO ZUO NO DIE.   继热爱八点档的幸村之后,今天你们又可以看到亲自下厨的幸村……我这篇文果然充满了无限可能2333   ☆、[09]涛声乍起   「我没事。」幸村这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握起,无力地垂在半空,「有创口贴吗?包一下就好。」   他笑着拍拍她的肩,像哄小孩一样说没事的,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呢。   浅仓抿起嘴角,帮他简单的包扎一番,一言不发地走回水龙头前,站定。另一个没剥皮的番茄被捏在手心,像是一颗年轻的、正蓬勃跃动的心脏。   「别用手撕了,多不方便。」那只裹着创口贴的手轻轻拦下她,「我烧了水,教你个办法。」   他利利落落地提前壶开水,简单几个动作,看得浅仓世界胆战心惊,生怕下一秒水壶就又脱手而出,摔在地上。   「为什么烧水……?」她艰难地稳住语气。   受伤的小指搭在桌檐,少年长身玉立,在汩汩蒸汽中笑得好不得意。   「用开水烫过之后,番茄很好去皮,一撕就掉。」   黄昏时刻,天边一轮圆圆的夕阳,像是用勺子盛着一瓢糖浆,滴落下来黏在山头。训练结束了的队员们回到房间洗澡,整个一楼静悄悄地呼吸着,厨房里她与他面对面,埋头吃这一盘糖拌番茄。   平静地仿佛各占桌子一侧,手肘下压着同一份作业。   浅仓的筷子在半空中和对方打了个照面,干燥的那半截轻轻撞在一起,松开,又撞上,似乎交上了劲儿。她抱歉地耸耸肩,恰逢幸村抬头,浅笑了一下。   他们俩有过太多这样彼此无言的瞬间。   海原祭时被派到班级主题店铺门口迎宾,你左我右,一声又一声「欢迎光临」里闪烁的眼眸;情人节活动,幸村上台献唱《情人节之吻》,她在幕后调音,擦肩而过时勾起的唇角。七夕节当天,他们加上浅见未来一起跑到公园草坪上露营,防水垫铺在身下,后半夜的凉风吹过来,穿着短袖的三个笨蛋冷得瑟瑟发抖,却非要守着凌晨三点的流星雨不肯离去。她几次困得眯上眼睛,又几次失望地把自己捏醒,未来笑眯眯地拿出风油精往她太阳穴上招呼,幸村却摇摇头说,你睡吧。   然而她就真的睡着了,被轻轻推醒时流星在少年的瞳仁深处绽放成一朵繁华。   她透过刘海的缝隙打量幸村愈发瘦削的下巴,心里像是被那筷子相撞的声音击到,涛声乍起。   像是当年张爱玲在门外,窥胡兰成坐于房中。那位外国作家,那个女人,一笔一划地写到——   「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房里有金粉金沙深埋的宁静,外面风雨琳琅,满山遍野都是今天。」   漫山遍野都是今天。   浅仓世界在心里默念。   糖拌番茄很快吃完了,露出白色的骨瓷盘子。她把幸村从厨房里赶出来,嫌他笨手笨脚做不成饭。   幸村:「从我这儿才学了一招,就翻脸不认账。浅仓只是薄情寡义呢。」   她不置可否,「看太多电视剧是不好的,这爱好该改改了,幸村。」   厨房的门被轻轻带上。门里的人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夕阳终于沉下去,晚霞融化,山雨欲来风满楼,记忆汹涌而来,复又无功而返;门外的人贴着墙无声坐下,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握拳再松手的机械动作,冷汗淌进眼窝,脊背冰凉。   *   和真田在岔路口分别后,浅仓世界一个人慢慢走向家中。脚步和呼吸声都压得极轻,却又沉,像是扛着一肩的劳顿疲惫。   幸村没能和她同路。   幸村,住院了。   很多年以后,面对已经成长为男人的少年,浅仓世界依旧记得他在站台上轰然倒去的那个遥远下午。   十月二十日,晴朗,无风。   明明前一刻两人还并肩而立,眼前的仁王从电车上跳下来,网球包松松垮垮挂在肩头,脚步轻快,一边顺势揉了把跟前切原赤也的脑袋,一边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说,部长你们做晚饭后冰箱里就少了俩番茄呢,是不是合宿的民居年久失修,连老鼠都在那儿打洞了呀~   幸村瞥他一眼,抬手,轻掩唇角作势要咳嗽,还没扯出完整的笑容,下一秒,身形晃了晃,一头扎向冰冷的地面。   轰。   久悬于浅仓记忆里的,那把锃亮的侧刀,终于还是毫不留情地落了下来。   「——幸村!」   *   幸村住院后她的生活开始变得异常繁忙。   一边奔波于学生会、美术社和教室,一边还常常光顾对方的病房。两手空空,不提水果,抱着一本杂志倚着窗慢慢翻。从来不问对方病情,只在暗地里向真田和柳生打听,幸村一问她天天来是否麻烦,就说自己家近日装修,吵闹不堪,所以才频频打扰。   其实只是想见他一面而已。   她不像网球部队员,尽管也对幸村的病情三缄其口,但起码内心还是放松的。当年奇怪的妖精曾口口声声表示她的所作所为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那么,只要她恪守本分,幸村精市也一定可以再次站到球场中央。   浅仓世界深知,这样一个骄傲的少年,曾经器宇轩昂,举手投足皆是一阵风过飒爽。一定不喜欢来探望他的每个人都耷拉着眉毛哭丧着脸。   不过也不是没有后悔过。纷乱的心绪自那天厨房中意外的咣当一声,起头,绵延至今。日子流水账一样过去,冲刷掉当年的耿耿于怀,于是她甚至都快忘了,那场对幸村而言近似于「重生」的弥天打击——可即便想起又如何呢?浅仓扪心自问,她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和名义,帮他预知不可逃避的未来?!   一个平凡的星期四下午,已经成为副会长的浅仓处理完一天的大小事务,起身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对面办公桌前的浅见川也一同站起来。   「会长有事吗?」她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先声明一句,今天没空加班哦,抱歉。」   浅见川走到门口,示意她跟上,「以你的速度,这两年有加班过吗?况且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副成天压榨青壮劳力的资本家形象?」   「会长什么时候点了擅自脑补的技能啊,别想太多,会比较好哦。」   浅见川又拉了一把已经锁好的门,浅仓闭了闭眼睛,这个动作已经刻进她的脑海里,结绳记日,年如一年,化作习惯,如跗骨之蛆。   「你要去探望幸村吧?正好我们顺路,一起走怎么样?」   她一愣,抬头落落大方地迎上他的目光,点点头。   路上他们彼此沉默,偶尔闲聊,车上的喧闹渗进两人之间淡淡的气氛,点到即止。   走进病房时幸村正被一群小孩子围在中间,从身高方面打量,的确是众星拱月。他抬头看见他们俩,于是笑着说了一句「未完待续」,片刻后孩子们都接连听话地离开。   「浅见哥哥好慢,未来都已经走了呢。」他嘴角的笑容愈发深重,「坐吧。」   浅见川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她是住校生,能溜出来看你就已经挺难得了。晚归可是会被宿管骂一顿的。」   「该说这是兄妹之间独特的心灵感应吗?连回答我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话匣子被渐渐打开,浅仓不打算参与,仍然靠在往常的位置翻杂志。目光落在浅见川带来的伴手礼盒上,忽然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于是只能合上书页,借口买饮料走出房间。   她回来的时候,带着一罐乌龙茶,一罐草莓牛奶,和一罐雀巢咖啡。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抱在怀中,微热的温度熨透衣料,暖了心窝。   然而浅见川已经走了。幸村正坐在床头拆伴手礼,一不小心开口撕大了,食物碎屑洒在被单上,像是七八岁狗都嫌的倒霉孩子。   她笑着走上去,把乌龙茶凌空抛给他,自己搬了把椅子坐下,拉开易拉罐的拉环。   仰头喝下一口,「味道真淡。」说着吐吐舌头。   「话说浅仓,这罐草莓牛奶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轻轻扫过,「给会长买的,谁知道他人不在。」   「我怎么不知道浅见哥哥喜欢这样——」幸村愣了一秒,然后笑起来,肩头微微耸动。   「恩,这么甜,这么腻,这么□□的饮料——说实话,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的感冒和拿不稳刀子,都是格里-巴利综合症的临床表现。合宿时间定在十月,幸村的年表上十月发生的事情有:第21次海外研修会去了中国、同月在部活结束的时候在车站前倒下。   *事实证明,喜欢喝草莓牛奶的浅见川才是真·温柔苏!   ☆、[10]未来不会作假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都别说了,这张重点很多,比如浅仓的释然、幸村的病情……   但大家在意的估计都是结尾处那个未尽的吻吧o( =?ω?= )   身为校园红人,浅见川从小到大自然接受了不少采访,有的来自校刊,有的来自BBS。于是在漫长而面目模糊的国一,收集此类报道成了浅仓世界为数不多的爱好——用心留意,翻找就刊,摘抄、打印或干脆制成剪报,雪花片般的资料贴满了有关「浅见川」字眼的日记本,从头翻到尾,曾经温柔地收纳了她最初那段艰难的、又坚信不疑的少时岁月。   后来浅仓世界曾经无聊地想,这大概是「痴汉」的表现吧。   果真变态得惹人怜爱。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注意到,浅见川在「最喜欢的饮品」一栏,填写的居然是「草莓牛奶」。她曾一度以为这是新闻社为了制造笑料博取眼球而伪造的卖点,然而高一的某次校庆礼堂布置,大家都趁着短暂的中午坐在角落休息,养精蓄锐,忙里偷闲,她觉得口渴,于是问周围的人要不要帮忙带几听饮料,就看见浅见川在幕布边远远地举起了手——   「我要草莓牛奶,麻烦你了。」   浅仓世界内心像是被一道惊雷迎头劈下,无言以对,既感慨于对方的坦诚,又咂舌于他的独特口味——于是后来她逼迫自己放弃了自动贩卖机上稀薄如水的雀巢咖啡,改喝甜腻的草莓牛奶,每次左手一听右手一听走进办公室,都会偷偷瞥一眼浅见川的表情。   然而那张脸永远没什么表情,只是客套地向她道谢,说,辛苦了。   她每次都摇摇头说,不辛苦。   如今却太久没有沾过。唇齿之间荡漾着雀巢咖啡暖融融的微苦,除了苦,还是苦。   她出神地盯着那罐牛奶,好久,才揉了揉干涩的双眼。   「就放在幸村这里吧,下次可以招待客人,小朋友都会喜欢喝。不过来访的女孩子也许会把这当做定情信物也说不定哦,要小心。」   幸村眉目含笑地望着她,点点头,很严肃。   她单方面交换了进来老师布置的作业,用一本正经的口吻表示化学没有答案,除非写完了到她这里来取。然后低头,掏出一本最近买到的书。   《蓝,另一种蓝》   生活并不如意的苍子,因为偶然的一场台风,飞机迫降,而在博多小镇遇见了另一个自己。两人各有苦衷,决定互换身份,其中种种节外生枝、猜忌和嫌隙,最后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作者是畅销作家,以描写爱情闻名。也并非多么优美动人的文字,促使她心里一动买下的,不是书腰上来势汹汹的推荐语,而是封底上那一句干干净净的诗。   鸟儿愿为一朵云,云儿愿为一只鸟。   那她呢?胸腔被浸泡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吸上一口,鼻尖便涩涩发酸。   她得到了吗?   妖精给了她从头来过的机会,于是当年的浅仓世界做梦都像和浅见川同行一程。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彩排,说什么话,挂什么表情,怎样背包,如何转身,何时侧过脸,挥手说再见。    然后跑进家中的庭院,估摸着他走远了,就重新探出头目送他离开。看那少年手插在兜里,转身晃悠悠地走远,书包和校服都随着步伐一晃一晃。墨兰色天幕高高瘦瘦的背影,渐渐模糊。   他可能会回头。   也可能毫不留恋地大踏步向前,前方的世界很大,路很长,很遥远,她只能站在自家门口,独守着小小的天地,目送他离开。   自此,夕阳千般好,只拿取一个年少。   多少年后,重返十五岁,浅仓世界终究拐弯抹角地实现了当年的原想。   然而已经不遗憾了。   然而回忆走到这一步,只剩一片流水账哗哗淌过,温柔,不回头。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她把脸藏在书本天蓝色的封皮背后,像是筑起一道铁壁铜墙的防线。   战火绵延六七年。   到今天握手言和,终究也不过如此。   *   浅仓世界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易拉罐终于见了底。她比划了一番,抬手,朝角落的垃圾桶丢去,棕黄色的铝罐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   ——咣当。   居然还是个三分球。   转过身,幸村手里那听乌龙茶却未动分毫。少年的眉宇深埋进鬈曲的睫毛之下,看不清那张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她心里一动。   「不喜欢就别喝了,留着招待客人吧。」浅仓神色如常,明明开着玩笑,却还是带上了三分亲昵,恍若毫不自觉的怜惜,「定情信物一送一双,也好,就没人误会了。」   幸村这才缓缓抬头,很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   「谁说我不喜欢?」   葱白的指尖勾过拉环,顺势一扯,空气中传出拨弦般的轻声振动。下一秒,易拉罐凌空飞起,旋转三周半,哗啦一下全洒在床上。   可惜了那床早晨新换的被单。   浅仓动了动唇,又动了动唇,补救气氛的话还没脱口而出,眼见幸村的脸色刷地沉了,苍白的紧抿的薄唇后,有滔天觖望,翻涌而来。   她和他静静地对视。   三秒后,浅仓抿了抿嘴角,搁下书倒扣在椅子上,起身站到窗前。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幸村,听凭他穿梭于病床和衣柜之间,收拾狼藉,更换被单,缓慢而艰难地挪动扫把,簸箕撞击着易拉罐,声音清脆。   残忍的袖手旁观。   可是于他而言,一双道义制高点上伸出的援手,或许会更加令人难过。   幸村的胸口起起伏伏,踉跄着把工具立在墙角,忽然一个不稳,筋疲力尽地跌坐在床上。   半晌,才揉了揉太阳穴:「真丢脸啊。」   背对着她。   「我有时会从梦里惊醒,拧开床头灯,睁眼怅望着天花板,仿佛当年跑操场十圈也大气不喘的日子,已经逝去很久了。刚才握着那听乌龙茶,我的手一直在抖,即使一遍遍告诉自己不过是开个拉环而已,没问题,结果还是出了好大洋相啊。」   昏黄的灯光照在床铺上,他的十指紧攥被单。煞白的墙壁,雪白的病服,惨白的被单,苍白的骨节。   仿佛下一秒就要融为一体,生死相契。   「今天早上,我的父亲在手术申请上签字了。」   「成功率只有30%,但惟此一搏,我才能……重新站起来,站回球场上。」   「幸村……」   「可是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万一……等待我的是那70%呢?」   「幸村——」   「连30%的可能性都失去的我,会不会,此生都无法离开轮椅一步,连饮料罐的拉环都打不开,或者,干脆长眠于冰冷的手术台上?!」   「幸村!」   当年他倒在月台上时未能争破喉咙的呼喊,终于搭上弓弦,瞄准靶心,千钧一发,刺破病房渐渐拧出冰渣的死寂。   浅仓世界站在他面前,伸出手紧紧攥住少年纤细的胳膊,声嘶力竭,字字泣血,像是饥饿的人扑在面包上,又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能不能不要再说下去了?!我向你保证,这个夏天你一定能重新回到球场上的!」   豆大的汗珠沁出额头,顺着脸庞蜿蜒而下,淌进眼角,冲刷出哗啦啦的泪水。她的声带像是泡在这□□交织而成的咸涩里,每振动一下,就换回刀割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执拗地对上幸村的眼睛,拨开迷雾,硬生生拉出少年瞳仁深处的戾气。任凭心底的豌豆公主哭得梨花带雨,满目愁不尽。   「你在安慰我吧,和真田他们一样。」幸村无奈地垂下肩,低头不再看她,「连医生都拿不准的事情,却能在这里,盲目乐观,信誓旦旦地下保证书——」   「可是!」   ——她忽然扑上去,双手环抱住他的脖子,用力地吻住了他。他的眉眼离她那样近,浅仓世界瞬间什么都看不淸了。   她活了二十多年,人生重来一次,至今仍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吻一个人。她只知道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他们……就要分开了。   幸村只是愣了一刹那,就闭上了眼睛,用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紧紧地、紧紧地推向他自己。   浅仓世界睁开眼睛,眼波流转,细细描摹着少年的眉宇。   然后在下一秒钟,把他狠狠地推开。   「可是未来不会作假啊!」      ☆、[11]好久不见      她说得很慢,很费力。眼含热泪,紧盯着幸村精市同样水雾氤氲的双眸。   终于说出来了。   他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因为那个缱绻温柔用尽力气,却无疾而终的吻,也因为她的剖白,像一笔利刃。   「未来?」   浅仓世界迎上他的目光,是的,被刺穿的鼓膜还在苟延残喘地振动着,然而她已经听不见了。真讽刺啊,她为了幸村违反规则,揭露未来,却必须遭受一如他得意技法般的惩罚。   她一眼又一眼地看着幸村唇齿微启,仅凭当年在书中偶然习得的读唇技巧做最后的无谓的挣扎。   然后笃定点头。   「没错,未来——」声带撕裂,耳朵里灌满了呼啸的风声,头顶是一片刺目灼热的白光。于是她不得不闭上眼睛把声音提得更高,两年来不曾说出口的话,千军万马,踏着舌尖拾级而上,「我是从四年后来到这里的浅仓世界——!!」   如果知道自己不是为了浅见川,而毅然放弃了生活在过去的机会,一定会被那本书毫不留情奚落到死吧。   ……可是。   「手术百分之百成功,复健的日子比别人快上三倍不止,你会痊愈的,会重新站上球场!!」嘶哑的喉咙完全是为了压过铺天盖地的嘈杂在喊,泪水淌得满脸都是,却依然紧攥着他的手舍不得松开,「即使有人会消极地说你没救了,不能再打网球,一辈子只能靠药物生活——你也只需要相信我就够了!未来它不会骗人的!!!!!」   ——想说的话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可恶,真舍不得啊……   ——但是我,一点也不后悔呢。   ——即使以破坏规则为代价,即使不得不离开,我也要把你,从那一片睫毛笼罩下的阴郁里拉出来,相比你众叛亲离与我相依为命,我更希望你得天独厚,应有尽有,被全世界喜爱,哪怕彼此相忘于江湖。   ——是的,无论多少年过去她都会记得,这场散伙饭上,曲终人散去盛开的奇遇,是怎样在无形中改变了她的人生。当年固守于井底的豌豆公主轻轻抬头,只消一眼,四目相对的瞬间,那颗逼仄狭小的心,就已经拥住了整个世界。   ——她走出来了。   「幸村精市,要一直一直往前去啊!」   即使是我这双眼睛无力企及的以后。   *   「哟,回来啦。」   睁开眼时,灼灼的追光和嘈杂的风咲,都在包厢上空呼呼的冷气里散尽了。只有巴拉在脸颊上不肯松手的泪痕,还孜孜地提醒她,那并不是南柯一梦。   浅仓世界撑住桌子,摇摇晃晃地站直了。心像是被潮水用力拍击过的沙滩,空荡荡的。   「你去了很久呢。」男生向嘴里丢进最后一个炸虾,走过来携着红酒为她满上,「这盘天妇罗都快被我吃完了。对了,看来最后你还是违反规则了,发生什么了吗?」   她环顾四周,目光轻轻扫过浅见川耳畔的碎发,落尽他盈满星辰的眼睛。   「很糟糕呢,」然后端起酒杯,一仰而尽,「不过,还是谢谢你。」   至少没有谁,一杯酒,喝尽了两世,七年。   *   聚餐结束后,组织部那群一年到头都热情洋溢有劲儿没处使的家伙决定去KTV再HIGH一下午,浅见川被众人怂恿着来邀请她。   她没有踌躇,只是背上包,干脆地说不去了,你们慢慢玩。   浅见川点点头说,是因为喝酒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送你?   「不了,谢谢会长。」她仰头笑得明媚,「我很好。」   只是现在,我要想一想我自己。   *   她一个人去了立海大。   早上刚举行过百社马拉松比赛,沿线的狼藉还没收拾干净。浅仓和守在校门口的几个学妹打了声招呼,脚步轻快,直奔美术社而去。   当年在一条学姐的写作强烈要求读作糖衣炮弹、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坚持下,那副画她到底没有带走,征得幸村同意后一直挂在画室进门处,供无知新生观赏膜拜。两个人甚至互相开过玩笑,她说,你要往积极的方面下,比如这幅画至少证明我俩一起在立海待过啊。   如今却只成了一段被埋葬在时光甬道的过往。   幸村当时也只是笑,说那敢情好,下回我每作一副画,就都别有用心地往上面添个含义深刻的几笔。总有一天你推开画室的门,会发现,自己一不小心踏进了漫天回忆里。   记忆碎片倒灌进来,裹挟着呼啸的风鸣。彼时的浅仓世界站在画室中央,抬头四顾,四眼模糊。   画,是画,还是画。   并排立在桌角的雀巢与乌龙茶,拉坏打开,上空腾起汩汩蒸汽;告别的十字路口,看不清面容的少男少女同时回头;黑板一角的值日生安排,被调皮的学生加上一把冒着粉红色泡泡的雨伞,外面却是好一个艳阳天;夏日祭的烟花盛开在头顶,河边,桌上,身穿浴衣的他们,面对面吃着一盘糖拌番茄。   琳琅满目,或立或挂,木质画框的尽头,是他倚门而立。哒哒哒的脚步敲在心上,多少年前未能紧握的双手,穿越滔天过往,像一场时隔经年的鸿讯,带着未竟的吻、拥抱和呢喃呼啸而来,时至如今,终于漫延到眼前。   「好久不见呀,浅仓。」   「是啊——」舌尖抵着上颚,唇齿间泄露出一丝酒精的气味,从温凉到酸涩难当,最后酿作醇香甘甜。   她点头的样子,恍若初识。   「好久不见。」   Free Talk:   完结撒花ww   这是我更得最快的一篇哦,而且是日更【握拳   虽说是番外,可写着写着也成了独立的故事……幸村君可是比会长苏多了,估计你们最后都忘了他而投向村哥的怀抱了吧~☆   还是喜欢写少女的成长【笑,虽然浅仓从一个冷静自持成熟的学姐到现在插科打诨无所不能的模样,似乎是活回去了,但人生,最重要的还是体验和感触,她这么些年曾经放弃的东西,都在幸村的注视下一点一点寻了回来,重新握紧手心。   开心就好。   大概……会有番外。容我慢慢码。过段时间开新坑   最后,写都写完了求!评!论!!!www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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